周講于抬著手臂任他蹭，嘴里“嘖”道：“您還真不講究?！?/br>
天色漸暗，謝呈終于平靜下來。

周講于低頭認真看他臉，謝呈眼睛疼得有點睜不開，看他盯著自己，也反盯回去。

在夜晚徹底來臨前的幽沉微光里，兩個人看著彼此，一時之間都靜了。

“腫了，”周講于抬手去摸謝呈眼睛，打破了沉默，“真丑?！?/br>
謝呈帶著濃重的鼻音，揮開他手，沒好氣地說：“讓你看了嗎？”

周講于突然笑了：“騙你的?！?/br>
謝呈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說話，院門響了。

蘭姨推門進來，天光太黯，她沒看到謝呈的神情，只發現兩個人站在堂屋門口，笑問：“你倆干嘛呢？是不是又打架了？燈也不開，天都黑了還不進屋？”

“蘭姨回來了啊，我這就回家了?！敝x呈說。

蘭姨想是聽出他聲音不對，頓了頓才應：“回吧?！?/br>
等人走了，蘭姨轉向周講于：“被你打哭的？”

周講于立馬應：“不是我！怎么什么都怪我？他一哭就要怪我？他什么時候因為被打哭過？”

“也是?！碧m姨走近，小聲問，“因為小禾吧？”

周講于沖她豎豎大拇指：“我姨是我姨?！?/br>
蘭姨在他頭上輕按了一把：“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br>
“咱家的經就好念?！敝苤v于說。

蘭姨推開門進屋：“怎么好念了？咱家經最難念，因為你是個調皮和尚?！?/br>
周講于跟在她身后，進去就往沙發上一倒：“怎么不好念了？我讀書你看攤子，閑了就打孩子，這么簡簡單單的怎么不好念？”

蘭姨回頭看他一眼，周講于一臉坦然：“我說錯了？”

“沒有?！碧m姨應，“你爸說什么時候來接你沒有？”

周講于大喇喇躺在沙發上：“中考成績出了之后吧，我讓謝呈跟我一起去他不去，我就不想去了?！?/br>
他轉頭：“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

蘭姨無言地瞅著他，他拖長著聲音嘆氣：“那算了，不去了，直接去爺爺家吧，我走了你別想我?！?/br>
“你不是一直挺想去海邊的嗎？就跟你爸去唄，”蘭姨推開他腿坐下去，“讓他別帶其他人就是了?！?/br>
周講于看著天花板，想了好半天，最后說：“不去了?！?/br>
蘭姨在他腿上拍了一巴掌：“不去就不去吧。反正這個暑假沒作業，你想去哪里不想去哪里都成。要么先去看看你媽？”

“不去?！敝苤v于干脆地應。

他這態度蘭姨早就習慣了，答案也是預料之中的，因而她沒說話。

周講于摁開電視，拿著遙控器飛快地調頻道，半晌突然問：“小姨，你說都是一個媽生的，怎么你姐跟你差了這么多？”

蘭姨忍不住笑起來：“臭小子你胡說什么？那是你媽，你這稱呼被她聽到得氣死?！?/br>
“她本來就是你姐，我又沒瞎說。真的，”周講于嚴肅地說，“你倆差好多，大概就是十萬八千里那樣?！?/br>
蘭姨笑了好半天，仰頭靠在沙發靠背上，神情像是回想起了什么久遠的事情。

“你在想什么？”周講于問。

蘭姨：“從小到大你媽就比我漂亮，比我聽話，成績比我好，比我優秀比我受歡迎，小時候是你外公外婆跟親戚喜歡她，從青春期開始同齡男生也都喜歡她。年輕的時候追她的男人可太多了，靠近我的男人都是為了接近你媽?！?/br>
周講于從來沒聽她說過這些，坐了起來：“然后呢？可是她一看就是不好接近的人，如果換成是我我才不會理她?！?/br>
“那是因為你還什么都不懂，被偏愛的人可能會活得驕傲點兒，但是驕傲讓她更迷人?！碧m姨說。

周講于撇撇嘴：“文縐縐的，看多了你，快說然后?！?/br>
蘭姨想了想：“沒什么然后，她一路走得很穩，念書考大學，結婚工作生孩子什么的，我比較叛逆，沒上大學，你外公外婆氣著了也就不管我了，不過后來他們沒得早，我也就只剩下你媽了?！?/br>
“那你為什么要來洛花的？”周講于問，“你都從來沒跟我講過?！?/br>
蘭姨看了他片刻，突然轉頭看電視，好半天才盯著字幕說：“我年輕的時候跟一個人談朋友，他是洛花的，我就跟過來了?！?/br>
周講于睜大了眼睛，激動道：“誰？原來我有小姨父的？小姨父是誰？他在哪里？”

“他走了?！碧m姨說。

周講于皺眉：“走了是什么意思？”

“走了就是走了?！碧m姨簡單地應。

周講于：“那你為什么不跟他一起走？”

蘭姨沉默，等周講于再追問了一回，她才無奈地笑了一下：“因為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br>
周講于愣住了，半晌，他猛地往前一湊，扒著蘭姨肩膀要說話。

沒等他再問，蘭姨戳戳他額頭：“不準問了，你還是個小屁娃娃，不跟你講這些?！?/br>
“別瞧不上我，我不是小屁娃娃，”周講于大聲說，“我高你一個頭了都，吃十六歲的飯了！”

蘭姨指指他：“你這話什么意思？別瞧不上你？你是已經看上哪家小姑娘了？我可警告你周魚兒，不準給我早戀，除非你成績跟小呈一樣好?！?/br>
周講于噗一下笑了，嚷道：“哪有你這樣當大人的？成績好就能早戀了？”

“我本來就是沒當過媽的人，只帶過你這個拖油瓶?！碧m姨玩笑，“成績不好早戀就打斷腿，成績好早戀可以只罰跪?！?/br>
周講于沖她做鬼臉：“成績不好沒人權？”

“你知道什么是人權？哪里學來的詞兒？”笑了一會兒，蘭姨起身，“你就是個小屁娃娃，長到頂天也是個小屁娃娃。自己玩兒去，我要去煮碗面?！?/br>
“我也要吃！”周講于大聲喊，喊完撇撇嘴，靠回沙發上，順手從茶幾上摸了一個本子。

是謝呈寫給他的物理錯題本。

看了好半天，周講于突然想起來中考已經結束了。

他把本子扔回茶幾上，自言自語了一句：“字兒寫得還沒我好?！?/br>
兩秒過后，他又抓起本子來翻開，繼續嘟囔：“而且我左手也能寫?！?/br>
此時的斜對門。

家里安靜得不成樣子，只有電視劇的聲音嗡嗡，小兵張嘎跟他的小伙伴一起智斗敵軍，英子撐著槳劃開蘆葦蕩里的水。

宣芳玲說她太累，已經回屋睡覺了，謝呈剛才進門看到她眼睛是紅的，但是誰都再沒多提什么。

兄妹三個此時分坐三方，都不說話，好像是在認真看電視。

這么一坐就到了夜深，看到宣麥開始揉眼睛，宣禾開口：“麥子去洗澡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的?！?/br>
宣麥點點頭，聽話地朝外走，走了兩步她突然回頭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