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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身子往上一拉拔,說:“哎,我前兩天看你挺正常的啊,就是不怎么愛說話,怎么今天變這樣了呢,睡糊涂了?”陳荏問:“哪樣?”林雁行說:“神經啊?!?/br>陳荏干笑,漸漸他發現一個奇怪現象:他的胃在痛。很多人幼年時都有在夢里找廁所的情況,那是因為現實中膀胱滿了,可你會在夢里胃痛么?胃不是一個著急的器官,饑荒年代的人們甚至靠睡眠來忘記饑餓。陳荏不但胃痛,還痛得尖銳,不得不用手按著。林雁行眼見著他臉色轉為蠟黃。“怎么了?”“……”陳荏吸氣吐氣,想了片刻后問,“我是不是突然出現的?”他看過電影,據說無論多真實的夢都有個特點,即沒頭沒尾,夢中人完全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去到那個空間的。林雁行說:“瞎扯。我早上到校時你就在了,一直沒挪過窩,也就剛才睡了一覺?!?/br>“那你是怎么來的?”陳荏問。林雁行便從他起床開始說,自己是怎么騎車來學校,怎么上課,怎么去食堂吃飯,短暫午休后又開始上課……直到剛才被莊老師攆出教室。他描述得越清楚陳荏胃越痛,實在忍受不了打斷道:“現在是幾幾年?”林雁行說了,正是十五年前。“日期呢?”陳荏追問。“九月三號?!?/br>“……”陳荏囁喏。林雁行沒聽清:“你說什么?”陳荏忍痛說:“我說今天是我忌日?!?/br>林雁行瞪圓了眼:“胡說八道,今天明明是我……”有同學喊:“劉老師來了!”林雁行轉頭望去,只見劉姓班主任氣呼呼地出現在樓道口。老劉五十有三,教數學,為人勢利眼,對待家里有權有勢的學生和對待陳荏這種窮鬼完全是兩幅面孔,陳荏當年高一退學,老劉功不可沒。陳荏心想我真是倒了閻王霉了,又見到這個逼!遂轉過頭去不理。疼痛太鮮明,冷汗從他的額角掛下來,他終于開始懷疑這不是夢,而是回到了人生中的某個節點。九月三日……他想不起來這一天除了死亡還發生過什么。他應該九月三日下午走的,因為當天中午他短暫醒來過大約兩分鐘,聽到了ICU病房內的電子鐘報時。“現在……幾點?”他強撐著問林雁行。“兩點半,快下課了?!焙笳哒f。陳荏想:我的死亡時間是兩點半嗎?或者更早一些?老劉沖過來一手一個揪住往辦公室拖,吼道:“好哇你倆!莊老師跟我告過狀了,你倆今天別想有好果子吃!”看熱鬧的同學們起哄,歡送他們離場。林雁行不吃眼前虧,被抓著還嚷嚷自己知錯了,老劉則威脅要他請家長。陳荏腳下拌蒜,沒走幾步就在老劉手里軟下去。老劉初開始以為他假裝,查看他的臉色才發現不是,痛可以裝,冷汗這玩意兒裝不出來??!老劉雖然勢利,也害怕學生出事,連忙放開林雁行扶住陳荏,急問:“咋啦?”林雁行說:“他剛才就不舒服?!?/br>“陳荏,你哪兒不舒服???”老劉問。陳荏終于明白這不是夢,因為他聞到了撲面而來的煙臭。老劉是個大煙槍,每天至少兩包,主要靠學生和家長孝敬,倒也沒斷過供應。煙臭混合著口臭、體臭,加上喜歡開無聊玩笑,年輕女老師都不愿意和他搭話。這不是夢,他回來了,回到十五歲的午后,像一只被拔光了羽毛的鳥,依舊一無所有,依舊渾身疼痛,只是他不再是“他”。“胃痛……”陳荏說。老劉問:“還能走嗎?”“能走……”“林雁行,你來扶他!”老劉問,“怎么就胃痛了呢?”畢竟是自己的身體,陳荏大致想明白了,回答:“應該是餓的……”林雁行將他的胳膊架在頸上:“你沒吃午飯?”陳荏低頭思索片刻,說:“我可能……連早飯也沒吃?!?/br>林雁行倒吸一口涼氣:“從早上到現在沒吃東西?”陳荏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可能從昨晚就開始挨餓,這太挑戰林大公子的底線了。“為啥不吃飯?”他果然問。陳荏不答。“我那兒有吃的!”林雁行說著就跑回教室,又在同學們的注目禮中跑回來,將一只菠蘿包塞在陳荏手里。陳荏不記得曾吃過林雁行的菠蘿包,以那時候的脾性,就算林雁行主動給,他也會拒絕。貧窮讓他過于敏感和自尊,對林雁行這種家境良好的孩子抱有強烈敵意,總是采取對抗態度。他覺得林雁行瞧不起他,便加倍看不上林雁行,從而獲得某種心理平衡。“太謝謝了?!标愜笳f,“麻煩撕個口子,我手沒力氣?!?/br>林雁行將面包外面的包裝袋拆開:“你慢點兒吃,吃太快胃……”陳荏只花了兩秒就把整個面包塞進嘴里,林雁行目瞪口呆:“……胃會更痛?!?/br>“總比餓著好!”陳荏抻長脖子奮力干咽。“……”林雁行問,“你出什么事了?”下課鈴聲響起,老劉不讓他們在走廊上多呆,先是將二人領到辦公室,給陳荏倒了半杯水以免他噎死,然后打發林雁行送他去醫務室。學校醫務室的醫生給了陳荏兩粒胃藥,后者干嚼下去,坐在診療床上等藥效發作。醫生有事要提前下班,吩咐兩人走之前鎖門,林雁行答應了。陳荏問他:“你不回去上課?”“不回去?!绷盅阈姓f,“難得有正當理由翹課,讓我多享受會兒?!?/br>他反坐著,下巴擱在椅背上問:“你怎么了?干嘛不吃飯?”陳荏說:“今天不算,昨天和前天你在食堂見過我嗎?”林雁行問:“中午還是晚上?”麗城十一中作息嚴格,從早到晚實行封閉管理,高一的晚自習到九點放學,走讀生也必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