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口罩在監視器前看著，池應先的側臉在朝日下無可挑剔。助理拿著張紙，急匆匆跑到顧釉旁邊，見這場還在拍，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連呼吸聲都小心翼翼地壓低，生怕打攪到顧釉。

也許在大眾眼里，顧釉就是個名導演；但在圈內人士的印象中，顧釉脾氣暴躁得不行，沒人敢輕易招惹。助理憋著口氣，硬是等到顧釉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了些許，叫了“卡”，他才長吁一大口氣連忙上前道：“顧導顧導，單子我拿來了！”

顧釉眼珠一轉，眼神兇巴巴地瞪了他一眼：“那就拿過來??！”

“是……是！”

副導演羅導還在監視器前看，對著劇本安排人準備一下場，聽見這話也湊過來看了看：“是在選人頂盧慶安的空么？”

“嗯?！鳖櫽栽娇丛絹砘稹屩碲s緊找有檔期、價格適合、演技過關的藝人來，形象合不合適都已經沒做硬性要求了，助理這一列名單還全是些根本用不了的人。

本該順利開始的電影就被藝人酒駕這種破事兒給攪和了，顧釉氣上心頭，將名單往助理懷里一摁：“你這都給我找的什么臭魚爛蝦！”

羅導是顧釉的徒弟——說是徒弟，也不是那種關門大弟子，只是剛出道時有幸被顧釉帶過一陣。他沖助理無奈地笑了笑，又將名單拿過來掃了一眼：“……還真沒合適的人吶?！?/br>
“真是氣死我了！”顧釉說著，又拿著喇叭嚷嚷開了，“……那邊杵著干什么，趕快準備下一場啊，時間不要錢是吧？”

羅導又看了眼名單，忽然道：“師傅，其實我有個人選，是個新人，就是形象不太符合?！?/br>
“誰，撿重點的說！”

“他叫黛凡，身上黑料挺多，不過演技不錯?！绷_導回憶起那時候黛凡拍戲的細節，“我上回接了一個偶像劇的戲，他是男三號，基本上一條過，而且我感覺他還有所保留，就是外形……”

“長得不好？”

“不是，是長得太好看?！绷_導說著，拿出手機動作飛快地搜了搜黛凡。關于黛凡的最新消息還是“抱大腿抱上池應先”，他選了個有黛凡照片的干凈頁面遞到顧釉眼前：“就是這位了?！?/br>
顧釉乍一聽黛凡，只覺得耳熟，還沒想起是誰?？吹秸掌乃查g，她就想起來了——這不就是網傳跟池應先搭上的小明星么？黛凡長得確實是好，可太漂亮的人就容易給觀眾留下刻板印象，更會因為長相太出眾對自身的氣質造成一定的局限。

羅導推薦這樣的人給她，有點稀奇。

顧釉道：“演技過關么，我怎么聽說是個心術不正的?！?/br>
“演技……”羅導笑了笑，“我覺得至少是個中流往上?！?/br>
他們說話的功夫里，工作人員已經做好下場準備，顧釉草草說了句“我想想”，轉眼又聚精會神地開始工作。

換角的事情固然急，但也不是這一兩天就能立馬定下來的。如果是在籌備期間，他們還能慢慢協商各方面的事宜，而現在想找個符合要求還空著檔期的藝人，實在是難上加難。羅導推薦了黛凡之后，黛凡的名字便被加在了那一溜名單后面，顧釉趁著空余時間來回地審閱名單，愣是沒想好該用哪個。

就這時候，池應先跑來詢問情況如何了。

顧釉將名單往他手里一塞，說：“你自己看看，有一個能用的嗎？”

池應先接過來看了看，一眼就注意到最末尾的黛凡。

對方送他的那張絕版簽名DVD還擺在他家里。所謂拿人手短，那時候黛凡就一門心思想通過他來搭上顧釉，沒想到兜兜轉轉，黛凡竟然上了備選名單。

顧釉見池應先好像有些發愣，問了句：“怎么了？”

“沒事，這個黛凡，”池應先說，“……他演技還可以?！?/br>
再多恭維的話池應先也說不出口了，權當是還了DVD的人情好了。他依稀記得去給烏瀾探班時，對方演得既不算出彩也沒有失誤，但那個紅了一段時間的MV里，黛凡倒真是拍得不錯。

顧釉聽見他的話，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那看樣子你們倆真的有點什么?！?/br>
池應先實話實說：“他送過我點東西，我也就幫忙說一句，用不用還是看顧導您啊?！?/br>
“什么東西啊，能讓池影帝心動的?！?/br>
“原以宵前輩的簽名DVD?！?/br>
“難怪……”顧釉若有所思地說，“那他拍過什么，既然你和小羅都說他還不錯，我就來鑒定下?！?/br>
“拍過一個MV?！?/br>
池應先說著，干脆拿出手機找給顧釉看。

他也沒了解過這MV官方上在哪個平臺，就在普通的視頻網站里找了。結果好巧不巧，他沒點開MV正片，反而點開了MV的making　video。這是近些年興起的圈粉手段，放點制作花絮夾雜歌手的采訪，是個吸粉的好手段。

視頻一開頭，就是黛凡坐在椅子上看劇本。

這跟池應先記憶中的不一樣，他立馬意識到點錯了想關掉換另一個的時候，顧釉忽然急促地說了聲：“等下，就看這個?！?/br>
除了拍戲的時候，他甚少聽見顧釉這么嚴肅的口吻。

池應先瞄了一眼顧釉，只見她神情凝重，眉頭微微皺著，好像這視頻里有什么不得了的東西似的。他的目光再轉回視頻上，里頭的黛凡一手拿著劇本，一手撐在扶手上，有意無意地捏著自己的耳垂，似乎全然沒意識到鏡頭的存在。

池應先也是第一次看這個視頻，他忽然意識到顧釉為什么這么嚴肅了。

池應先三生有幸，在里飾演過自己的偶像，而當時，他和顧釉對過的許多細節習慣里，就有這點——原以宵看東西的時候喜歡捏耳垂，還喜歡邊喝茶邊看。

鏡頭里的黛凡便是如此，沒過幾秒他就目不斜視地端起旁邊的保溫杯，就著還氤氳上升的熱氣小口地喝著。

“凡哥，看這邊！”視頻里忽然有人說話，黛凡一下抬起頭，茫然的表情被完整記錄了下來。

“怎么在拍呀，我還沒化妝誒——”黛凡笑瞇瞇地拿起劇本，撒嬌似的擋住了自己下半張臉。他旁邊的女歌手跟著笑起來，鏡頭聚焦在女歌手臉上，她揉著自己的臉，模樣可愛得不行。接著視頻一黑，顯現出歌名字幕。

像，太像了。

雖然只有短短五秒，雖然長相相差甚遠，五官都找不出一點相似之處……可顧釉卻覺得好像看見了二十年前，自己最好最好的朋友。原以宵喜歡捏自己的耳垂，偶爾還會捏她的，突然看到鏡頭會想躲開，明明是拍過很多戲的大明星，還是會害羞得像個新人。

人有相似，都很正常，就算有這樣的細小的重合也不能說明什么。

但顧釉就是覺得，他們迷之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