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40
,他們都負了傷,左邊那小姑娘胸口已經沁出了血,一大片,染得木地板發黑。江酹月知道這兩個人,鄭念給他提過,拐彎抹角地說是自己的同學老師,那小姑娘平常在一家茶樓打工,說是想攢錢給她mama買點巧克力,洋貨兒,老人家一輩子沒嘗過,另一個年齡大點兒,是個碼頭的腳夫,剛娶了媳婦兒,沒事兒就揪路邊的草編土戒指,說編滿一百個就能攢夠錢買個金的。薛副站長笑了笑,“那會兒江老板還沒出科,帶個小孩子,瘦巴巴的?!?/br>江酹月一雙眼睛厲起來,瞪著人沒動,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手起手落干的都是殺人的活兒,這一眼掃過去尤其兇。薛副站長說:“我當時就覺得,你得是頭狼?!?/br>江酹月忽地笑了,嘴角帶血,笑得很出彩,“薛站長抬愛,讓您見笑了?!?/br>薛副站長用槍口點著他的血跡,又突然給了他一槍托,血流得更兇。這一下拍之前對方跟他打過招呼,看著狠,實際沒打著,蘇云臺配合地歪過臉,等著化妝師趁間隙給他抹抹血。鄭念在后頭傷得也不輕,貨車車廂里的看守不少,人人帶槍,他被綁著手,活動不開,肩上已經挨了兩槍。到這兒誰都知道是陷阱,可嗎啡在眼前,他放棄不了。還在左沖右突的檔口,前面車廂傳來四聲槍響,鄭念貼著車廂,從窗戶里看見自己的兩名組員滾下去,像兩個被丟棄的破麻袋似的,滾進江里。一瞬間,他咬著牙嗚嗚低吼了兩聲,整張臉都在抖,混著血和汗,猙獰得如同惡鬼。他從邊角沖出,揚手抬高一個看守的槍口,當空掃射,車窗玻璃碎了,他壓著對手,直接把人的脖子往玻璃上湊,鄭念一雙眼睛很紅,一個個干掉看守,最后跪在車廂門口,陸小為處理得很婉轉,沒歇斯底里地叫,他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問:“還有沒有……”他想問有沒有人,最后一個字輕得聽不清,列車哐哐的聲音里,前頭一絲應答也沒有,只有軍統的人拉開門跑來,想跳上貨車車廂。鄭念一邊點射,一邊還往對面望,他似乎看到了個熟悉的背影,可人影幢幢,他又分不清。眼見著快要到爆炸點,江酹月陡然爆發,抬手握住薛副站長的手腕,槍口直接頂在自己肩頭,對方果然開槍,同時整條手臂也被鎖住。江酹月咬牙忍著,沒出聲,手上使勁兒拉脫對方手腕。槍應聲落在地板上,薛副站長一腳踹飛他。江酹月滾了兩圈,摔在鄭念一個組員的尸體邊,他伸手摸了摸尸體,果然摸到一根硬物,中共地下黨的小隊時常帶著手雷,他想也沒想,直接拔了銷子,往兩節車廂連接的地方扔過去。隨后的戲順理成章,鄭念眼看著前頭一節車廂在爆起的火光中炸裂,而他帶著一車廂的嗎啡停在原地,巨響中他一直盯著那車廂門口,一雙眼睛亮得驚人,他心頭聳起一個可怕的念頭,可他又一步邁不開,他生怕奔過去,這念頭就成真了。最后江酹月對著他喊,“走!”鄭念趴著一動沒動。江酹月又喊:“滾!”這一聲帶著怨氣和怒氣,叫破了音,分外刺耳,錢仲秋沒讓停,打著手勢讓收音師傅注意。蘇云臺自個兒都給嚇著了,嗓子沙沙地疼。他轉身抱住對手戲的演員,按照劇情,現在整節車廂都在燒,他與對方rou搏,最后是拿玻璃刺進對方當胸,才算完。江酹月從火光中站了起來,外頭江水洶涌,鄭念已經遠得看不見了,他松了口氣,沒想到竟然能活下來,火車的速度已經放慢,警察馬上就會到,他站在車尾,縱身往江里跳。剛沒入水中,緊跟著一顆子彈送上來,鉆入水中,釘進他心臟,血花慢慢悠悠浸入江水。人如其名,到底是一樽還酹江月。落水戲還是找了替身,楊舒的組拍,蘇云臺站在岸上,遠遠望了一眼。替身人頗高,有一身漂亮的肌rou,入水后和游魚似的靈巧。錢仲秋站在他旁邊,瞇著眼抽煙,說:“這是個水下攝影師,現找的?!?/br>“挺像的?!碧K云臺說得很輕,跟片羽毛似的,隔了一陣又說:“對不起?!?/br>錢仲秋笑了,擺擺手,煙灰跟著抖下來,“是我強人所難?!?/br>這話說得勉強,蘇云臺聽出開了,視線跟著那替身鉆入水中,沒說話。“我其實以為你會答應下水的?!卞X仲秋也在看,這會兒替身身上帶的染料透出水了,他停了停,又問:“你喜歡演戲嗎?”蘇云臺轉過臉,瞇著眼。錢仲秋沒追問,本來也沒指望蘇云臺能答,他專心看前面的戲,專心抽手上的煙,直燒到煙嘴,才在自己鞋底把煙滅了,捏在指尖轉了轉,沒扔。那替身已經走過一場,楊舒沒讓過,走過去給人指導。許久,那替身一轉身,又扎回了水里,錢仲秋拍了拍蘇云臺的肩,說:“走吧,最后一場戲了?!?/br>最后一場集中在陸小為身上。鄭念受傷慘烈,好在沒傷到要害,在山里養了一個來月,就打算回上海去。他穿著一身粗布衣服,與原先光鮮的樣子大相徑庭,可細看看,又是一樣的人。路上他遇著個挑擔的農民,賣山里挖的菌子,鄭念停下來,掏著口袋東湊西湊,全買了。那老農民打量他半晌,問:“小弟,買噶多???”鄭念蹲著,一邊收拾進自己的皮箱,一邊點頭,回答:“煮魚湯鮮得很,”他站起來,笑起來,臉上如有光芒,“家里人喜歡?!?/br>他走得不急不緩,肩頭平穩,后背筆直,鏡頭跟著他,逐漸拉遠。等到陸小為走到預定的位置,錢仲秋仍沒出聲。整個劇組靜得嚇人,不約而同望著那道背影。半分多鐘,錢仲秋才舉起了手,他聲音不高,異常堅定,“過?!?/br>這個字像個信號,掌聲忽地爆發出來。蘇云臺微怔,也跟著鼓掌,他看見陸小為在這片雷動的掌聲里跑回來,整個人迎著光,灼灼發亮。蘇云臺突然覺得刺痛,痛得渾身震顫。有什么東西在他心口聳動,掙扎,那么危險,那么誘人,那么奔放,抑制不住,呼之欲出。第31章(上)連軸轉了四個來月,一朝殺青之后,疲憊感就山呼海嘯而來,蘇云臺跟著劇組回S市。落地時天已經擦黑,他走出航站樓向遠處一望,市中心燈火煌煌,半空攏著一圈兒浮云,看著像只將睡未睡的眼。他盯了半晌,真困了。司機照常來接,蘇云臺一上車就歪在后座,腳一起縮上皮墊子,眼皮吧嗒吧嗒,聽司機絮絮叨叨地交代,說是宋老板仍在國外沒回。他模模糊糊“嗯”了一聲,眼皮終于閉實。萬小喜從后視鏡里看看他,怕吵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