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見他似在愣神，搖搖頭，吩咐侍女再上一點熱食。

    她不太懂凡人，但是這么小的孩子，總是在長身體的時候，一日三餐，還是不要少了。

    “待你用過，今日再繼續吧?！?/br>
    她將面具扣上，緩步走出房外，狂風不知在何時停息，夜空晴朗，留下漫天星光。

    “看！那邊是涯平公子！”

    遠方幾個孩子紛紛換了件新衣裳，料子雖不名貴，但勝在暖和，見銀白面具的涯平公子走出來，紛紛回頭看向她，怔愣于對方的清冽之氣，幾個膽大的回過神來，隔著老遠，朝著她靦腆一笑。

    幾個小女孩怯生生交流道：“不知道公子會不會收下花……”

    蘇念向他們微微點頭，門口一個侍女卻躊躇著走上前來，將一大一小兩只梅花編成的花環遞給她：“公子，這是莊里新來那幾個孩子做的東西…雖然上不得臺面，但也是一番心意……希望公子能收下?！?/br>
    蘇念收下花環，模樣卻出乎意料的精致，配上紅色的梅花，格外好看些。

    她泛起一個相對柔和的笑：“替我謝謝他們?！?/br>
    遠方的孩子們看她收了花環，頓時眉開眼笑，歡呼著跑開。

    燼走出房門，正好看到這一幕。

    蘇念轉過身，將那只小的給了他：“小小年紀，還是少愁眉苦臉的好?！?/br>
    “……”

    燼手握著花環，血眸依舊滿是沉色，卻沒了原先的冰冷肅殺，情不自禁欲皺起眉頭，又松了下去。

    心中頭一回生出些想去探究的意味。

    “你為什么會想救我？”

    “為什么？”蘇念坐在庭院的青石椅上，“救人，自然是為了延續善”

    “善？”燼瞇了瞇眼睛，似乎很厭惡這個詞，“不過都是虛偽之人的托詞而已?！?/br>
    蘇念抬眸望著她，沒有什么表情，卻讓人莫名覺得嚴肅：“我雖不知，你從前到底經歷了什么?！?/br>
    “但是我或多或少能理解?！?/br>
    “哦？”燼語氣一頓，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你能理解？”

    雖然只有一瞬間，他甚至還在笑著，蘇念也似乎從眼前的少身上感受到一種沉重的痛，像是沉寂了萬年，冰封于極川中的無望。

    蘇念皺了眉。

    “這世上自有善意，即便無處可尋，捉摸不定?！?/br>
    蘇念搖搖頭，語重心長，說得很輕，像是在和他說話，也像是在透過他，和什么遙遠時空里的人對話，“既然感到溫暖，又何必要拒絕呢?！?/br>
    30、富強社會建設日記（7）

    大梁這一年的上元節,注定過得波濤洶涌。

    街上正是張燈結彩時，忽的傳聞丞相公子為刺客刺死于相府之中，丞相本是年邁，驟然得知這個消息,驚懼之下,大病不起,朝廷原先的弊病一瞬間暴露出來，官員們彼此推諉,紛亂不休。

    朝廷苛捐雜稅，百姓手里沒什么余錢，更別提過個好年,街上到處都是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行乞者，而不遠處青樓酒家卻依舊舞榭歌臺,觥籌交錯。

    所謂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

    天外風起云涌，蘇念心知世道將亂，她站在城西山的懸崖邊上，望著山莊之下燈光黯然的京城，暗自皺眉。

    連都城尚且如此,只怕其他州郡會更糟。

    一個怯生生的少年聲音忽然從身邊響起。

    “公子！”

    回身望去,那是個十來多歲的少年，塊頭不大，眉目清秀，不知道從那個地方爬了上來,小跑跑到她身邊，雙腿都在細微的顫抖。

    “嗯?！碧K念點頭，視線回到腳下京城,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這里地勢不平，你該回去了?！?/br>
    誰知道對方不僅沒回去，還直接朝著她結結實實磕了一個頭，“公子！公子大恩！蕭陽莫敢難忘！”

    ——蕭陽？

    蘇念想起來這么一個名字，萬城山莊剛允許收留小乞時，這孩子是第一個來投奔的，帶著一個得了風寒的meimei。

    這病放在上一個世界，或許什么都不算，但放在這里，那就是能輕輕松松要人命的大病。

    不過，這年頭女孩身上的生意，可比男孩多得多，他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能和meimei相依為命，倒是有情有義，機智過人。

    “……你meimei的病可好些了？”

    蕭陽萬萬沒想到這位平時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仙人能記得自己，怔愣片刻，隨即迅速揚起一個燦爛的笑意：“公子之前給的藥很有用，她最近好很多了，前幾日除夕，還和清芳jiejie他們學女紅呢……她還說等修得好了，拿來讓您看看……”

    蘇念站在哪里，就這么平靜得聽他絮絮叨叨了許多日常，不煩不惱，誰知最后對方紅著臉，神情扭捏道。

    “公子…我，我還有一事想請求公子?！?/br>
    “說便是了?！?/br>
    “我們知道公子愿意收留我們，已經是天大恩情……”

    蕭陽連忙跪下磕了個響頭，話都開始語無倫次：“但是…我們什么都能做，什么苦都能吃的！求公子讓我們留在山莊報答您！”

    蘇念轉過身視線落在他身上，總算搞清楚他想說什么，微微皺眉：“誰告訴你，我要趕你們走了?！?/br>
    “大家都這么說……”

    蕭陽見她否認，清澈的眼睛里帶著天真的希冀與向往，又有點難過。

    “公子是天上派來的仙人，是來救濟蒼生過這個冬天的，可冬天結束了，公子和山莊不是就要回天界了嗎？”

    蘇念簡直哭笑不得。

    她是沒怎么管過山莊這些孩子之間的閑話，卻沒料到自己被傳成了這樣。

    她緩步從懸崖邊上走到蕭陽身邊，稍稍下身凝視著對方：“你也好，其他人也好，若是想留在山莊做事，留下便是，你們不犯錯誤，我自不會趕你們走。退一步講，即使我離開了，萬城山莊也永遠會留在這里?！?/br>
    對方一瞬間無言，只是睜著眼睛看著蘇念，鼻尖有些微紅。

    “罷了，此事是我考慮不周?！?/br>
    蘇念思忖片刻，清涼地聲音才悠悠傳來，“這樣，日后我會找幾位夫子教導你們，或識字、或習武，且看你們自己，至于報答，日后再說吧?！?/br>
    她拍了拍蕭陽的肩膀，拎著對方衣領飄然下了懸崖：“時辰不早，回去歇著吧?！?/br>
    蕭陽踩著青石地面，半晌才回過神來，自己是如何下來的，情緒一個激動，連話都帶了一絲顫音：“是！”

    這事情他當然是要和其他說得，萬城山莊不必其他地方，他第一次來時，也是因為meimei快病死，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前來，卻沒想到能遇到公子。

    待蘇念走遠，少年站在原地，紅著眼睛，雙手握緊成拳。

    公子雖然平日里清冷了些，確是個…很溫柔的人呢。

    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