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瞬間變得有些冷。

景丞平靜道：“全都知道了?！鳖D了頓又道，“天擇也都知道了?！?/br>
陸傾那邊半天沒有回話，景丞的槍傷疼得快受不了，無聲地扶著肩頭罵臟話，卻也沒催，由著他想了快一刻鐘。

好半天陸傾才長長嘆了口氣，道：“你讓我怎么辦？把芯片取出來，然后看著小擇因為熬不過腦域開發的實驗而變成傻子？”

景丞怒道：“那你一開始就不應該拿他去做實驗??！”

陸傾也怒了：“你以為我想拿他去做實驗嗎？！□□人是違反國際法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季泰然這么個不怕事的主！生在季家的研究所，他就不能不接受實驗！”

景丞猛然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又壓低了嗓門吼道：“你明知道是違法的，又為什么要去做？！你現在成功了嗎？你覺得陸天擇就是他回來了嗎？不是！你自己都說了不是！現在怎么樣？陸天擇要一輩子恨你了，你后悔了嗎？”

他本以為陸傾要繼續跟他對吼，哪知陸傾話音一頓，突然平靜道：“我不后悔?！?/br>
景丞道：“你他媽……”

陸傾打斷他道：“我他媽的就是不后悔！……我承認我失敗了，陸天擇不是路澤，他們的成長環境、飲食、經歷、生活習慣、對人的態度和感情都迥然不同，我沒有辦法把小擇當成他，小擇也不可能把我當成愛人！”

那個人還在那里，躺在他冷冰冰的實驗室里……陸傾清楚又痛苦地知道那個他愛的人并不是眼前這個尚且什么都不明白的小包子！

一個人并不是單單由邏輯和細胞構成的，陸傾和路澤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一起努力過失敗過，經歷了太多……而這些經歷才是最終塑造陸傾心目中路澤的基石。

過去的幾十年，路澤像個意外闖進他生命的錯亂音符，把他本該平平淡淡按部就班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

他還記得那人帶著孤兒院的小弟將他堵在角落里，痞氣地嘲笑他過于清秀的長相，記得那人從天而降，跳下樹一覺踹翻堵他的混混拉著他狂奔出小巷，記得兩人的照片被傳得滿校皆知他要求分手時那人揍來的拳頭，記得那人逼迫他用他賺來的錢一起出國留學，去大洋彼岸領證結婚……

路澤是他的愛人，而陸天擇……

那張一模一樣的臉的確在某些時候給過他慰藉，甚至因為相似的性格和思想，常常給陸傾一種再次回到了小時候看著路澤長大的錯覺……

可每每下一刻，小天擇仰著頭來找他求表揚，叫他陸爹或者背著他跟小哲溜出去玩，又讓他瞬間更加明確的意識到——這個孩子是與路澤完全不一樣的，他有他的伙伴，他的兄弟，他喜歡在乎的人。

而陸傾在他的生命里，永遠只能是如父親一般尊敬的存在。

“但我怎么能后悔呢？我從不后悔讓陸天擇來到這個世界?！?/br>
景丞聞言一震，卻聽陸傾咬牙道：“我要是后悔了……我這二十五年的折磨不就白受了嗎？”

時時刻刻良心的煎熬，對陸天擇身體的擔心，害怕有一天陸天擇知道了真相，以及，害怕路澤也會因此而罵他恨他，罵他違背人倫，恨他把別人當成他的替代……

每日每夜，無時無刻，心口好像被什么堵住一般憋悶得生疼！

陸天擇問得太絕對——你是不是沒有把我當成過兒子？

是啊，沒有……

我怎么可能把“路澤”當兒子？

但這并不代表他對陸天擇沒有感情，相反，他對陸天擇的感情異常深刻且復雜，源自路澤的愛與恨，希望與失望，親近與躲避，還有對陸天擇本身的愧疚和面對其質問時的無措。

看到陸天擇站在路澤面前，陸傾反倒突然松了口氣，瞞了二十五年，到底還是到了審判來臨的這一天！

“……我每天看到他，就能想起來路澤已經不在了，可又忍不住要去看他。每一次他做出路澤曾經設想的東西我都異常興奮，看著他完善了路澤的作品，我即欣慰又嫉恨，為什么不是路澤親手完成的呢？為什么是這個繼承了路澤思想的孩子做出來的呢？……”

“我忍不住親近他，卻在每一次接觸后更加失望……我對他充滿愧疚，卻又恨他為什么沒有變成完完全全的路澤！我恨得忍不住傷害他，看到他虛弱的躺在手術臺上，卻又心疼得恨不得代替他難受！”

我明知道他誤會了，明知道回答“沒有”會傷害他，卻依然沒有多做解釋，甚至立馬安排了他最不喜歡的檢查，我折磨他，也折磨自己……

我害怕跟他解釋，也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我害怕他恨我，害怕得快要瘋了！我看到他傷心，心口就好比有人用刀一下一下往里捅！

……但我又希望他能知道一切。

我希望他恨我，我希望他怨我罵我報復我——因為這才是我應得的。

我希望我罪有應得，我知道我自作自受。

景丞好半天不知道說什么。

景三少原本相當不喜歡陸傾，在聽完陸天擇講述的事情后更是對這“蛇蝎美人”沒半分好感，但此時聽完陸傾的話——雖然陸傾一直在說恨陸天擇想折磨陸天擇忍不住傷害陸天擇，景丞卻反而覺得這個人似乎沒有那么可恨了。

這人好像確實不算個壞人，如果是真的打心眼就爛了，也不會把自己搞成這副狼狽的樣子……

而且看到陸傾這么苦逼，也讓人有些恨不太起來，他所做的一切錯事，似乎都已經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臨到掛電話的時候景丞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路澤……前輩，也寫出過超人工智能嗎？”

陸傾頓了頓才道：“……你說Dragon？”路澤跟陸天擇的邏輯相同，自然都覺得只有讓機器真正具備了人類的感情，才能叫做智能，不然計算機永遠只是會計算的機器罷了，所有的判斷不過是經由人類給予的規則結合數據庫做了上萬上億個可能性的推演，再根據計算得到的成功率做出判斷，實在不能算真正的擁有“智慧”。

景丞道：“顧一只說那些綁架犯是沖著Dragon來的?！?/br>
那邊半晌沒有回復。

景丞其實只是隨口提一句，好讓未來岳父大人提高警惕自己小心一點，反正他只負責保護他家天擇，至于陸傾……愛死不死吧！見陸傾沒回答，景丞便打算說個結束語掛電話了。

哪知他剛要出聲，就被陸傾打斷了：“路澤的Dragon已經被銷毀了?！?/br>
“??？”景三少沒想到一下炸出個勁爆消息，隨口就問了句，“不是很難才寫出來的嗎？”

一件東西會被銷毀無非是兩個原因，一個是沒有用，另一個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