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翹了翹嘴角：“你面目不類我族人，是從南國來？”

少年唇紅面秀，眉目帶南方水波意，一眼便知是南國山水養出的好模樣。

“是，我自南方來?！鄙倌暾f?！笆潜冉?，還要往南的南方之地?！?/br>
王孫公子說：“你既入我西涼，便是我西涼子民?！?/br>
少年怔怔地抬眼。

華衣玉帶，也掩不去王孫眉梢一抹輕狂色：“把他給本王，帶回宮里去?！?/br>
3.2

“夜夜入君夢，以作琵琶舞？”

梁西回過神來，腦海里一縷殘像隨即消失。

霧氣團團，擁到梁西面前。

霧氣之后大約是一張少年的相貌。

九分鬼氣半分人樣，青白臉色在霧氣下，連眉目都看不清。

梁西忍住了，才沒駭得后退一步。

他剛才分明想起了什么，看見這團陰森鬼霧，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凈。

竭力克制，聲音才沒發抖：“是，你到我夢里來，你要跳舞，要我為你畫畫?！?/br>
霧氣微微散開。

“不可能的?！惫碚f，“我在鬼府千年，半步不出?！?/br>
“千年，”杜九插嘴說，“你到鬼府已千年？不曾入輪回道？”

“不曾?！鄙碛拔⑽⑥D了個方向，頓了頓，“你是杜九？我認得你?！?/br>
杜九微微一頓，想起來什么：“你是忘川水上，那縷無主之魂？”

“是的?！鄙碛罢f，“我曾經托過你，求得我前生，讓我好輪回?！?/br>
3.3

杜九微微嘆氣。

“事已至此，”杜九對著一人一鬼，無奈，“我也無能為力?！?/br>
招魂引，是以咒術，招來飲酒之人相牽絆的魂靈。解開這層牽絆，人鬼兩不相欠。

梁西轉世，自然絲毫不記前生事。

而孤魂，當年魂入鬼府，沒有去鬼府登名記錄，陰差陽錯先到了奈何橋，據說又不肯喝下一碗孟婆湯，后面魂鬼還排著隊，一不留神里，就被擠下橋，墮到了忘川水里。忘川水和孟婆湯原是不同，一口忘川水，便是將自己人世所有的痕跡全部洗去，再無記錄可言。

由是全都忘個干凈，無案可查無錄可記，孤魂便在奈何橋下，忘川水邊上，游蕩了千余年。

梁西和鬼魂同坐一方，鬼魂問梁西：“我為何，要來找你跳舞？”

梁西實在無法保持淡定，誰和一只鬼坐在一起，鬼還湊到你臉上來說話，鬼氣陰森，都不能淡定。

“我知道還招你做什么?！?/br>
梁西又往邊上挪了挪，不自在地別開眼。

游魂渾不知覺，又湊上來一些：“那很好，總之你我是有聯系的。請你解開我前生未解之事?！?/br>
杜九微微抬眼，看見鬼千年不動的眉目里染上淡淡喜色。

杜九第一次遇見這只鬼時，是在奈何橋邊上，這只鬼給經過的游魂送一碗湯。

“孟婆怎么是只男鬼？”

“孟婆的情敵今日又下來了，孟婆去一起判功過是非錄?！?/br>
杜九失笑，看眼前的小鬼。雖說做了鬼，大都前塵皆去，目內空茫，眼前這位似乎又空茫過了頭。

“你不好奇，去看看么？”

小鬼搖搖頭：“不，我要在這里?！?/br>
“你要等什么人么?！?/br>
眼睛里露出很迷茫又很疑惑的神色，游魂有些沮喪：“不知?！?/br>
那回，大約還是幾百年之前的事吧，他已經在那里，已經等了千年了。

他是帶著未竟遺憾做了鬼，卻又不經意忘個干凈，來世往生都去不得。

或許他要等的那個人，數回從他面前經過，可能那回他給遞的一碗湯，正是遞給的那個人。

偏偏他都記不得了。

作者有話要說：

☆、招魂4

4.1

“我要跟你走?！?/br>
梁西整個人都僵住了，看向杜九：“他說什么？”

杜九淡淡說：“他大概比你更想解脫?！?/br>
鬼影坐在案幾前，上身前傾，看不清面目，也曉得他很期待。

“他是鬼，怎么跟在我身邊！”梁西整個人都要不好了，“滾回他的地府里去！”

“我搞清楚了，就回去?！币话逡谎?。

那要是總搞不清楚呢！我要和一只鬼糾纏一輩子？！

梁西正要開口，那團森森鬼氣似乎又聚結成了一個人影。

“你不用怕，我在這里待不久的?！?/br>
似乎是張少年的容貌，微微有點冷冽，卻又有些落寞的模樣。

梁西舌尖一轉，不屑道：“誰怕了，鬼都見過了，還怕和鬼同住?！?/br>
那團霧氣又靠近了他一些。

梁西憋了半天，說：“你能不能化成個正常點的樣子給我看看?！?/br>
浮動的黑氣微微僵住了似的，少年的聲音說：“我不太懂得怎么化成人形……我在鬼府里，并不是這樣的?！?/br>
你真的當了一千多年的鬼么……

梁西認命地想，一團霧就一團霧吧，萬一化成個青面獠牙的鬼怪，那不是更嚇人。

黑霧跟在他身后進客廳。

入眼一幅壁畫，懷抱琵琶的天人栩栩如生。

“哈，仔細看看，我好像還蠻有畫畫的天賦?！?/br>
梁西忍不住說，回頭一看。

陰森霧氣散開，少年的容貌漸漸顯出來。

唇紅面秀，眉目帶南方水波意。

若非為鬼千年，面皮青白，倒真是唇色如脂，眉如墨畫，端端的好容色。

少年看著墻上跳舞的天人，怔怔地出神。

4.2

“本王一支筆，遠勝南北山水無數，親自為你作畫，是你的福分?！?/br>
“我是男兒，不會跳舞?！?/br>
他眉目冷冽，要關上門。

一只彎鉤銹金絲軟靴抵在門縫間，門外人一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痞子樣：“本王既是西涼王子，要你跳，你就得跳?！?/br>
他冷冷道：“不跳如何?！?/br>
“你若不跳，便回你的南國去?！蹦贻p的王子，露出得意的神色，“不過便辛苦你一些，好容易從南方戰亂里躲到這里來，又要原路反回去?！?/br>
他氣極，反倒笑出來：“王爺不勞政務，倒只懂得風流?！?/br>
王子極為坦然，點頭說：“有人干活，便要有人享樂，否則功績奉于壇廟，與人何益?！?/br>
頓了頓，又道：“本王上有四位兄長，下有五名胞弟，一心營營，若本王同他們一般，便實在失了陰陽之道，不相和也?！?/br>
他無言以對。

他所見過紈绔子弟，到底還有幾分羞愧之心，曉得自己是不務正業，不時也妄圖奮進一些。眼下這廝，卻是半點圣人廉恥都不曉得了。

“王爺所向，不敢茍同?！彼纱嗬_門，“在下自請回國?！?/br>
王子眉目一頓，突然道：“難道中原人，都像你這樣頑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