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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父親的了解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沒想到的是唐松源竟然完全沒有過問他的意見,在唐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將他送出了國。不,唐松源也算不上是讓唐岑毫無準備地出國,至少在寒假的時候他就讓唐岑去參加了雅思考試。只是最后的成績單沒到唐岑的手里,他也沒想得那么深。現在看來,唐松源或許很早以前就計劃好了讓唐岑出國,只是一直沒有告訴他而已。雅思,英國,A-level……在A-level之后又會是什么,唐岑心里已經能猜到一個大概的方向了。翻了個身,唐岑抱著柔軟的枕頭,將臉埋了進去。照著父親制定的路走下去也不是什么壞事,至少他不需要費盡心思地規劃未來。何況這已經是令旁人羨慕的人生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自怨自艾?唐岑不斷地說服自己,就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床很軟,很舒服,唐岑趴在枕頭上吸了口氣,柔順劑的馨香充滿整個鼻腔,煩躁的心也稍微平和了些。翻身間唐岑瞥見了剛才被他不小心丟在地上的文件,他盯著它發了一小會兒呆后才從床上爬起。赤著腳踩在地上,唐岑彎腰撿起文件,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塵,才拿著它坐到了書桌前。全英文的文件唐岑讀起來卻并不困難,零星幾個生詞也能聯系上下文猜出大概的意思。但唐岑明白這還不夠,這樣的水平達不到父親的要求。唐松源給他留了一個月的時間,原因不言而喻,而唐岑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除了學習以外還能做什么。那就學吧,唐岑看著書架上那幾本厚重的字典這么想道。第三章站在堆積如山的書中,腳邊到處都是被翻開的書籍,被書山包圍的唐岑站在正中央僅有的一塊落腳的地方,手里還捧著厚重的字典。他低著頭,手指在一行行印刷字上摩挲,書堆投下的陰影將他的上半身吞入,他臉上的表情也因此變得晦暗模糊。手上的字典被翻到了最后,唐岑眼神空洞地盯著空白的紙頁?!芭尽?,他合上了字典,隨手將它扔進了腳邊的廢棄書堆里,然后抬起手,從面前的書山中又抽出了一本。打開,合上。封閉的空間里只有紙頁翻動,書本落地的聲音。唐岑站了很久,站到兩腿發麻了才席地而坐,半蜷縮著的背影被龐大的書堆映襯得格外瘦弱。“咿呀——”門被人從外面打開,唐岑聞聲從書堆里抬起頭看了看,背光之中他看不清來人的容貌,只看到外頭那人沖他招了招手。他低頭看了看未看完的書,手指捏著某頁紙揉搓了幾下,才放下書站了起來,邁開酸軟的腿朝著那人走去。“我沒再去學校,在房間里待了一個月以后,我就被父親送去了英國?!钡谝粋€月的最后,唐岑只勉勉強強告訴了何休這些。患病多年,唐岑的大部分記憶都已經變成了不連貫的片段。這一個月的每一次談話中,他都停頓了很多次,想了很久才想起來之后發生的事情,而大部分也只是有個模模糊糊的印象。何休以前也接觸過幾個高三的學生,他在唐岑身上看到了那幾個學生的影子,但又無法完全重疊在一起——學生的咆哮是歇斯底里的,唐岑的傾訴是輕描淡寫的。“我選的那些課不是特別難懂,但是兩年的課程壓在一年里學完還是太吃力了,我最后也只能申請到一個……不太有名的學校?!碧漆犷^靠在軟枕上,從遺忘的角落里翻出久遠的記憶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但他還是堅持繼續說著,“其實剛到英國的那半年我一直都沒法習慣那里的生活,但是我不得不強行融入到那個環境里?!?/br>在完全陌生的環境里獨自生活確實是一件煎熬的事情,和唐岑同在英國留學過的何休深有體會。他出國的時間比唐岑要早,做的準備也更充足,但即便如此,在最初的那段時間里何休對英國的一切都不免帶著些抗拒。何休的抗拒是寫在臉上的,唐岑的抗拒是埋在心里的。英國陌生的環境和不順暢的溝通迫使唐岑更刻苦地學習,而唐松源又動用了些關系,將他原本兩年的課程壓縮到了一年。除了學校安排的課程,每天唐岑都抱著厚厚的字典,日復一日地翻著。在他拿到offer的那天,封面的那層硬紙板也失去了最后一點紙頁的支持,字典一分為二。初中就跟著父親移民英國的何休自然是經歷過A-level。英國的學生通常都會花上兩年來完成這項課程,時間折半就意味著壓力翻倍,可到了唐岑這里,說出來的卻只是一句平淡的“無法習慣”。“就算是這樣,你還是在不到一年半的時間里進入了巴斯大學?!焙涡菡玖似饋?,慢慢走到唐岑面前,將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試了試體溫,“唐岑,你很優秀?!?/br>唐岑順勢抬起頭看著他,但眼神開始變得有些渙散:“那是因為我走了捷徑?!焙涡莸氖钟行?,但溫度正好,貼在額頭上很舒服,但他很快就收了回去。“走捷徑也得有本事才敢走?!焙涡菪χ?,一邊扯著軟枕調整位置,一邊扶著唐岑躺下,“下次或許你可以和我說說在英國的事情——高中的,或者是巴斯大學里的?!?/br>然而唐岑高中時代的記憶到現在已經是徹徹底底的一片空白了,連在巴斯大學上學的前半年幾乎也是如此。他記憶的開端就是和陸晟相遇的那天,所以現在能和何休提起的東西寥寥無幾,卻又是他們最想知道的事情。人在痛苦的時候會下意識地選擇遺忘逃避,但唐岑遺忘的痛苦僅僅是些無關緊要的。沒有人知道,唐岑在不斷的遺忘中留下了他所承受的最煎熬的痛苦,他將那些人留給他的痛苦當作珍貴的遺物一般,小心地保存著。何休替唐岑掖好被角,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睡吧?!?/br>初春的蓉城還有些冷,裹著被子午睡再舒服不過了。唐岑手背上的針已經取下,他朝溫暖的被子里縮了縮,眼皮開始打架了還是硬撐著問了句:“何醫生什么時候再來?”何休將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沉吟了一會兒,說:“后天下午?!?/br>床上的人一時就沒了聲響,安靜地縮在被子里睡著了,何休撥了撥他額前過長的頭發:“我走了?!?/br>何休走到窗前將靠著唐岑那邊的窗戶關了起來,又拉上了簾子,才悄聲離開了房間。第二天上午,何休的腳剛邁進工作室,就看到助手悄悄指了指會客室的方向。“來了?”何休看了看那邊,壓低聲音問道。助手偷偷瞥了一眼會客室,臉上帶著幾分局促不安:“來了有十分鐘了?!?/br>何休安撫性地拍了拍助手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