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說過的話，在OOXX論壇發過的帖和揉過的臉，只要百度快照還在，就會一張一張的，全部被貼出來。從他建立這個論壇起，所有那些細小的崇拜的發自內心而毫不掩飾的心情，將最后一次被揭得干干凈凈，揭得生疼，不留余地。

你能面對過去的自己么？

就像白鹿原，連幾個月前寫完的文，到現在也不敢看。

【一個盜文論壇管理員對本站大神森森的愛……】是的，就是這樣。他無所謂地想著，事已至此，再無任何余地，臉面都被揭得干干凈凈，索性就這樣吧。

他把QQ閉著，除了白鹿原的對話框之外什么人都不理睬。右下角震得天響，蘋果、技術娘……所有人都在找他。他只把播放器打開，默默地擋住，當做什么也沒發生。

他對他說：【你不要動，我有安排?！?/br>
說得很不耐煩。

——可是……你還能有什么安排呢？

——我能為你做的，大概就是這最后的時刻，等著你把要說的說完吧……反正，在這之后，我就徹底消失了。

陳冠誠出乎意料地覺得頭腦清醒。這些年下來，貴圈這許多血雨腥風最終都不過過眼云煙——只要你還能回到現實。

ID消失，拔掉網線，什么事也沒發生過。

活該我被這樣揭得干干凈凈，全世界與我為敵，誰也不怪。

幸好我還有最后的退路是不是？——我還可以斷開網線，回到現實。

現實里，誰也不知道我是誰。

——然后他就懵了。

甚至連策劃部都以為是這樣，是那個【深扒盜文論壇管理員與本站大神森森的愛】的那個帖子讓事態升級了——他們甚至從種種角度分析出這是一件好事，因為多少有點正面效應，森森愛嘛，誰都愛看！最好的是，他們判斷一定是這個原因，白鹿原竟然對他們說……他肯上鏡了。

陳冠誠震驚地看著剛剛彈出來的頁面。班長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硬是把他的對話框彈開了，然后強硬地塞過來一個地址，強硬地說：【快看！馬上打開看！】

那是這個月框框的【七月明星作者訪談·在線演播室】地址。從三月起論壇就在流傳每個月的明星作者訪談要從在線語音形式變成在線視頻形式，一直拖著沒成型，現在居然真的有視頻了！而且還是直播！流水一樣的問題從對話框下方彈出來，頁面內已經載入幾千人了，肯定快要崩潰了……

但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重點是……

陳冠誠緊緊盯著那個視頻。攝像頭像是聽到他的召喚似的，把鏡頭抬了一點，又對著白鹿原的臉拉進了——直播不算很清晰，校園網也斷斷續續的，但那張臉，他看得清清楚楚。

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下來了。在線評論——或者說是彈幕里的【好身材！求攝影師給腿鏡頭??！】【老大是基佬】【愛的戰士YOoooooo！】【我擦……白鹿原長成這個樣子！給跪下了！】【瞎了！高富帥！】都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了；

還有對話框里潮水一樣涌出來的問題：【白大大快來解釋一下你和貓球球的基情！】【老大！來現場YOooo一個唄！】【白鹿原請解釋一下你愛過貓球球嗎？？？】【請框框文學網的所謂大神，解釋一下你為什么要任命盜文論壇的管理員當版主】【白鹿原，請你嫁給貓球球吧YOooooo！】——絕大部分都關于他，他也看不清了……

甚至于白鹿原在鏡頭里瞇了瞇眼睛，比在課堂上那樣，更深不可測了一萬倍般地，望著那些問題，很淡漠地說了句：“我有我自己的做法和立場，未必見得我就沒有原則。也未必，我做的所有的事情，都要將原因公之于眾——”他也模模糊糊地聽不清了……

陳冠誠的心臟像突然間灌滿了鉛，噗通一下，沉到腳底以下去了。

那顆心沉啊沉啊，就一直沉了下去……要沉多久才會到底呢？不知道，好像這黑暗的地底，永無邊界……

直到班長又一次把他給震醒了：【喂?。?！陳冠誠?。?！貓球球??！你給我醒一醒?。。?！別愣著啦?。?！你的白大大就是教務處男——看清楚了嗎?。。?！】

他竟然還騰得出手和眼，打了一句：【哦?！坎怕槟镜仃P掉了QQ。

他此刻才覺得，不止是胸膛，渾身都灌滿了鉛。推開電腦，往后一躺，面前就是積著灰塵的天花板。

什么叫愛到塵埃里去？——大概就是這樣了。即使是能愛到那么高高的地方去，高得以為自己飄起來了，還是積滿了塵埃。

原來你……從開頭到現在，什么都知道……

你……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說……

高高在上的，像神一樣看著我……

“你想寫挽天河？好，我教你?！?/br>
“起手要快，”那低低的、帶著熱氣的聲音仿佛還在他耳邊說，“這句的意氣是有些悲憤的……但你們學生年紀輕輕的，若沒閱歷，總不好悲起來；但少年意氣總該是有的……”

“書法要融會貫通，總有‘通會之際，人書俱老’的說法……所以后人對唐寅評價不高，但我自己不大喜歡那個境界。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好——你的手抖什么？”

那雙隱忍的、深沉的眼睛就有些瞇著地看過來，臉長得好像CG，充滿令人心跳的氣息，那雙控制欲十足的手就握在自己手上……

他們曾經站得那么近。

“老師……咦！老師在看神州沉陸??！”他自己，曾經那么傻，站在辦公室的柜子前，幾乎把臉要貼到玻璃板上去——就像賣火柴的小女孩看著櫥窗里的糖果一樣。傻兮兮的，又有些委屈地說：“我還沒買呢?！?/br>
因為我明明買到了……買到了你的簽名版??！

我在電腦前等了一天，排隊等商城開搶……

我明明搶到了，可是突然就沒了，連客服都不理我……

【白大大求皂片！┭┮﹏┭┮……】自己還曾像個傻子一樣那么認真地去求照片，不知道他就在自己身邊，每天每天，上課都看著你，還用手握筆教你寫字……

現在想來，連右手都只覺汗毛發冷。

……

……

……

什么都是虛妄，什么都是塵埃。

他現在才知道，所有的因緣，從初遇時便不過是一場蓄謀好的、注定要破滅的幻夢。白潔姑娘是，白大大是，貓球球的一切被剝得干干凈凈，最后連現實也沒有可讓他逃開的地方。

連現實的余地，也沒給我留下。

——曾經那么想看到白大大，認識真實的白大大……也不用認識，遠遠看一眼便覺很開心，因此最盼望他開簽售，好讓自己日夜通宵去排隊。

——現在呢？恨不得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