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播音的時間開始了。

白鹿原慢慢地走過那些落葉堆積的道路，最后索性在一棵樹下的長凳上坐了下來。

他想起來今天是周一——周一一般都要播國際新聞。

先播出的是一個女聲——這很正常，一般都是一男一女搭配播送的。但……會不會出現輪班的情況？比如一個女孩子播一周，另一個男孩子下一周輪值……

他面前人來人往的，姑娘們的裙擺是這個季節最美麗的風景——但他完全沒怎么看進去。

國際新聞……國際新聞……但好像也沒有播比較重要的國際新聞？那個女孩子在播什么？怎么還沒有輪到下一個？

終于，他要等的男聲出現了：“——今天上午，國家主席XXX會見了……”

后面是一長串噼里啪啦的官話。

白鹿原愣在那里，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這聲音太正統了，太標準普通話了，太CCTV了?？赡鼙菴CTV差點元氣感，因為大學生再怎么念新聞也只是少年音……但是！那種正氣十足的感覺！

那種……完全正義凜然的感覺！

他剛開始都沒聽出來！

白鹿原心中一凜，轉身就往辦公室跑。

他的心在狂跳……那一萬匹草泥馬又呼嘯著跑了出來，聲震如雷。

午后的廣播還在放著，院長和主任們在打牌，陽光懶懶地照進來，學生們拎著飯盒懶洋洋地往寢室走——而他神情凝重，打開文件夾，第一次打開了的第一期。

毫無疑問，這是趕工的作品。

預告的發布到換人最后趕制出來……連半個月都不到。

他聽著聽著，那種恍惚的、仿佛是剛剛寫這篇文開始時的情愫就像夢的染坊一樣，從干干凈凈的布料上織了出來……那樣多曾經激越的、忘恩負義的、心志不定的、慷慨高歌又敗走麥城的心情，就那樣一點點帶了出來。

寫文是什么呢？對作者來說，你多少總是試圖用文字抵抗和遺忘，等寫完一本以后，那些文字和記憶，便再和你沒有關系。

——這樣說起來真渣，可世事就是如此，看書的人假正經，寫書的人最無情。

——有人多年前在燈下寫一本書，許多年以后有人捧著它流著淚讀，卻不知作者早已忘了自己寫過什么。

但是那些聲音——不長，一期不過二三十分鐘，無數個細密的音效、背景音樂、人聲貼合在一起……那不是他的文，那比他的文更立體卻少了想象的空間，可但又確確實實是他的文……

他明明是不敢看自己的文的類型……他連出版稿都沒看完。

但這是他第一次，像一個新的讀者一樣，用另一種視角，第一次這樣審視自己。

外面播新聞的聲音忽近忽遠，有些恍惚，但又像一種必不可少的背景音效一般流淌著……他心底有些茫然地坐在辦公室里，坐在自己的桌前，可再進一步，你仿佛就能鉆進屏幕里，回到那個年代。

白鹿原自己應該是最挑剔的聽眾——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雙照樓，沒有人比他更懂。

但他又是最羞怯的……帶著一種對自我的質疑。

在這二三十分鐘里，他帶著那種迷?；氐搅诉^去。他看著他的親兒子如何穿越，如何在輪回的時空中抉擇，如何上山，如何入世……如何看那萬里山河，功名塵土。

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

這就是一部趕工的作品，CV們多配得有些青澀，即使那個聲音最成熟的也是，有些龍套角色大概是隨便亂找的，聽起來就像念書似的——但他還是在心里落下了一枚嘆息。

進度條拖到最后一刻，時光恍然，一摸眼角，竟有些癡了。

蘋果惴惴不安了足足一周，自從她把第一期發出去以后，白鹿原就再也沒出現過了——QQ不出現，微博消失，連文都不更新了。

她只好內牛滿面地安慰自己：反正對其他人來說白鹿原也消失了——

然而，今天中午，白鹿原破天荒地上線了！上線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直接敲開了她：

【白鹿原】：【第一期我聽完了?！?/br>
蘋果立刻就哭了：【白大大?。。?！您這一周去哪兒了……好吧，怎么樣！您覺得……還成嗎？尤其是您親自指定的那個……】

白鹿原咳了一聲，淡定地說：【我兒子配的不錯?！?/br>
蘋果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他家親兒子燕臺兄，立刻打著哈哈說：【啊那是C大配的您知道嘛C大在圈內是有目共睹的實力派，溫柔攻什么的……】

白鹿原的眉頭挑了一下：【編劇也不錯?！?/br>
蘋果淚流滿面：【謝謝您夸獎?。。?！我會繼續努力的?。。?！】

白鹿原又咳了一下：【后期啊制作什么的都還可以?！?/br>
蘋果淚流滿面地繼續說：【謝謝……我代班長謝謝您?。。。?！我們整個劇組都不會放棄努力的?。。。。?！】

白鹿原看著屏幕說：【嗯……你們還有其他人都不錯?！?/br>
蘋果小心翼翼地問：【那……您覺得季新哥呢……就是……您指定的那個……】

“今天的播音到此結束，謝謝大家收聽——”外面的廣播里，那個很熟悉的、很正統的少年音——突然傳來了這么一句話，然后整個校園都寂靜下來了。

寂靜得有些不習慣。

白鹿原看了一眼窗外——又有些暴躁地皺了皺眉頭。

這件事情……怎么表達呢？

他過了好一會兒，才輕描淡寫地說：【我是不會挑錯人的?！?/br>
——雖然他一開始就是抱著“反正這個劇肯定很爛是做不好的不如隨便塞點亂七八糟的人進去折騰一下——”的心態。

蘋果內牛滿面地說：【是啊……您肯定是很滿意貓球球同學的吧……】

她打心眼里覺得白鹿原一開始就是在瞎指揮——但是，原作者就是原作者，原作者就算瞎指揮也不能不聽。

【但是……】她想了好半天，還是實話實說了：【您指定的CV……我是說貓球球同學，他其實并不愿意進入廣播劇圈呢……我是說，這樣的壓力，對他來說可能有點兒大了?！?/br>
白鹿原又皺了一下眉頭：【你想說什么？】

蘋果咬著牙，過了好一會兒，才把框框論壇第一期的發劇帖地址發了過去。

【掐起來了……肯定的……不過原著黨都沒說話，我想大家都和您一樣滿意吧……】她說，【但是……其實也是圈子的陋習了，只要出現換CV之類的事情，就一定會出現anti?！?/br>
她說完以后沒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