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席云還在等著他，一見他出來就拉著他的手問，“師父找你干嘛？”

戚小虞抿著嘴，“師父讓我今晚唱薛湘靈?！?/br>
席云開心道，“那好呀?！?/br>
但看戚小虞的臉色不怎么開心的樣子，安慰他，“你第一次登臺唱薛湘靈是不是，別擔心，師兄帶著你，你和平常一樣唱就好?！?/br>
戚小虞還是抿著嘴，“我不是怕，是師傅說顧師兄病了所以不登臺，但我早上還見顧師兄吊嗓子呢?！?/br>
席云也一頭霧水，“自珍確實好好的。不過他下午好像又是有些不舒服，一整個下午都和師妹在樓上呆著，沒下來……難道忽然病了？我們等會兒去房間里看看他?！?/br>
席云搖了搖頭，“師父還說什么了？”

戚小虞皺著眉，“師父還說胡將軍要來看戲，要我們好好準備?！?/br>
這下，席云也跟著皺眉，“他又要來？”

之前占領上海的軍閥是個姓張的司令，胡海兵就是這個張司令手下的人，張司令走了，這個胡海兵卻留了下來，借著手上有兵有qiang，在上?；ㄌ炀频?、為所欲為。

他們雖然都不愿意，但是也沒辦法，一則他們剛來滬上，根基還不穩，手上的銀兩拿來逃難、租房子和日常開銷之后都不剩什么了，必須努力唱戲才能活下去。

二則在這種有兵權的人物面前，戲班實在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席云嘆口氣，拍了拍戚小虞的肩膀，“那我們聽師父的話，先準備著?！?/br>
****

紅月班來到上海，簽在歡喜園唱戲。

歡喜園挨著豫園，一條街都是茶樓酒肆，人流量大，熱鬧非凡，一到晚上，繁華尤勝。

晚六點，酒肆的香氣飄得滿條街都是。

歡喜園已經擠滿了人，紅月班雖然初來上海，但是從前在京城唱戲，名聲很響，尤其顧自珍、旗下與和席云三人，都是叫得出名字的角，所以每次登臺，票都不愁賣。

整個戲園子，只有中間空出一塊茶桌，看來是留給重要的人。

后臺，戚小虞、席云和其余今天要上場的諸人，都已經畫好了妝，正在咿咿呀呀的開嗓子。

戚風間正忙來忙去，周旋打點各種事物。

眾人正忙碌間，忽然，后臺的簾子一掀，走進來一男一女。

男的身形瘦長、也穿一件藍色長袍，梳著偏分劉海，眉清目秀，正是紅月班的大師兄顧自珍。

女的清麗溫婉，耳邊各自梳一條長長的麻花辮，正是戚風間的女兒戚婉柔。

顧自珍匆匆進來以后，徑直朝戚小虞走過去，抓住戚小虞的手把人從座位上拉起來，然后扭頭沖戚風間說，“師父，小魚不能上，我上?！?/br>
戚風間看到他進來，便臉色一沉，“胡鬧，外面都掛了小魚的名字，你上什么上？”

顧自珍臉色急切，“但那個王八蛋是沖我來的，不能叫小魚上?！?/br>
戚風間，“明知道那個王八蛋、老色鬼是沖你來的，那你還能出去？”

又沖那名跟在顧自珍身邊的戚婉柔說，“婉柔，叫你好好看著自珍，你怎么也跟過來胡鬧？”

戚婉柔手指扭著衣服，似是掙扎，“爹，要不然今晚誰也別唱了吧？那個胡海兵根本不是人，顧師兄和小魚誰都不能去?！?/br>
戚風間怒斥，“你當唱戲是兒戲嗎？不唱大家喝西北風去？”

顧自珍，“那就讓小魚去嗎？小魚比我更好看，萬一他看上小魚怎么辦？”

坐在一旁的戚小虞短短幾句話就聽出了關鍵，“別說了，我去。師兄你聽，外面鑼鼓都起來了，現在你換裝也來不及?！?/br>
顧自珍咬牙，“晚一點，沒關系。你不能去?！?/br>
外面鑼鼓聲和掌聲都起來了。

其他人看著這場面都不知道要不要登場。

席云，“這……這”了兩聲，也不知道怎么辦。

戲園子的人沖進來，瞪眼看著他們，“戚班主，我說你們這是干啥呢？外面胡將軍已經到了，客人也滿了。還不上場？是要開天窗吶？”

戚小虞抬頭看了戚風間一眼。

戚風間會意。

緊接著，戚風間攔住顧自珍，戚小虞就從顧自珍的手里滑了出去，掀開通往舞臺的簾子上去了。

****

一出戲，臺前臺后的人都緊張萬分。

只有掌聲和喝彩聲絲毫不比往日少，戚小虞雖然第一次登臺唱中的薛湘靈，但是他平常跟著顧自珍聽了不少，也拿來唱過，上手根本不是問題。

正是因為他唱得好，顧自珍更著急，他在后臺不知道轉了多少圈，也不知道和戚婉柔念叨了多少遍，“你看看小魚這個樣子，誰能不被他迷??？更別說那個老色鬼了。如果今晚他被那個老色鬼看中，就是我害慘了他?！?/br>
戚婉柔也急，“你先別自責，我們一起想辦法?！庇秩ダ蒿L間的袖子，“爹，這怎么辦，你看那個老色鬼眼睛都看直了，他不會放過小魚的?！?/br>
戚風間拿著一桿煙槍，一直在抽，目光在戚小虞和胡海兵之間來回，他沒理戚婉柔，等到唱完，才朝顧自珍說，“待會兒唱完，你馬上帶小魚走，剩下的我來應付?！?/br>
“好?！?/br>
顧自珍謹記戚風間的話，一看戚小虞下臺，不等他卸妝換衣服，就一把將戚小虞拉過，要走。

但還是晚了，門口已經被幾個當兵的堵住。

胡海兵身量不高，但是很壯實，身上的軍裝扣不上，衣服敞開露出圓滾滾的大肚子，腰里卻明晃晃插著qiang，像炫耀一般在一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一邊拍掌，“紅月班真是藏龍臥虎，各個都是寶貝?！?/br>
見到這陣仗，戲園子里其他人都趕緊跑了，后臺一時只留下紅月班的人。

戚風間見走不成，擋在最前面，把幾個徒弟護在身后，“胡將軍過獎了?！?/br>
戚小虞和顧自珍同時把戚婉柔又拉到兩人后面。

胡海兵大笑兩聲，繞過他看向身后的顧自珍和戚小虞，“喲，顧先生也在啊，我今天說想請顧先生過來唱戲，戚班主怎么說他生病了呢？”

戚風間，“確實病了，所以沒登臺，現在正要去看病，還請胡將軍高抬貴手，讓讓路?！?/br>
胡海兵哈哈笑了兩聲，“戚班主別和我打太極了。我都來幾次了，賞錢也沒少給，今天這兩個，總要讓我帶回去一個才行吧?！?/br>
戚風間還是不不動。

有人掏出了qiang來。

戚風間抬頭，“聽說上海馬上要來一位荀司令，胡將軍本是張司令的下屬，此時此刻，胡將軍這樣行事，未免……”

胡海兵不等戚風間說完，朝天大笑，“姓荀的是個什么東西？我怕他？何況他還能為了區區兩個戲子和我計較嗎？戚班主真是年紀大了頭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