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辦呢？”

“我打斷你的腿嗎？刺瞎你的眼睛？把你關在摘星閣上頭嗎？藏起來？還是鎖起來？”姬云羲微微揚起唇角，笑容難看極了?！八涡?，我怕我留不住你，我怕我傷害你?！?/br>
“我害怕極了?！?/br>
宋玄沒有想到，自己六年前的逃避，竟然會給姬云羲埋下這樣惶恐的種子。

而姬云羲在他面前粉飾太平的乖巧伶俐，也讓他幾乎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囁嚅著嘴唇，卻只能干巴巴地喊他的名字：“阿羲……”

“……溫朝顏那邊，我會派人去幫忙，這次就算了?！奔г启说谋砬楸愕萌岷拖聛??！跋麓挝視M量忍著些，不讓哥哥為難?！?/br>
“哥哥，你若是內疚，便多心疼我一些?！奔г启嗽谒亩呡p聲說?！斑@天下沒有人比我更需要哥哥了?！?/br>
宋玄的那句對不起，終究是沒有說出口。

姬云羲不要他的道歉。

他要他所有的情感和全副心神，哪怕是用自己脆弱難難堪的一面去交換，也在所不惜。

第48章式微

溫朝顏正坐在自己的閨房里頭，一筆一畫地抄詩，她的皓腕高懸，面色沉靜如水，格外的專注。

而她的兄長，如今的京兆尹溫朝辭，正一臉肅然地瞧著她：“溫朝顏，你太讓我失望了?！?/br>
溫朝顏如置靜室，絲毫不受干擾。

事實上，幾日來，這樣的對話已經太多了，溫朝辭的話，早已經無法引起她內心的波瀾了。

“身為大家閨秀，卻與亡命之徒為伍，與販夫走卒同流，溫朝顏，你還記得你是溫家的姑娘嗎？”

溫朝辭的臉上也顯現出了疲態，又是失望，又是驚怒：“溫朝顏，你是我meimei，是溫家的嫡出小姐，這樣的事情，你要人怎么看待你？怎么看待溫家？”

“我不在乎他們怎么看待我?！睖爻伜龅锰痤^來，一雙墨瞳沉靜如水?！案辉诤跛麄冊趺纯创郎丶??！?/br>
“你說什么？”溫朝辭向來謙謙君子似的臉，此刻竟也出現了凌厲?！澳阍僬f一遍？”

“我說，我溫朝顏，跟你不一樣?！睖爻侅o靜地瞧著他：“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待我，更不在乎這個溫家，不在乎我是與世家名流相交、還是與江湖草莽往來?！?/br>
“溫朝顏，你怎么變成這個樣子了？”溫朝辭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巴髫摿x，不知廉恥?！?/br>
這話幾乎是溫朝辭有生以來對她說過最重的話了。

哪怕整個盛京世家都在奚落溫朝顏克夫的時候，只有溫朝辭站在她的身邊，說她一生是他的meimei。

溫朝顏舌尖似乎有莫名的苦味，一點點蔓延到了心尖。

她終于還是緩和了聲音：“溫朝辭，你什么都不明白。溫家對于你，或許有恩，但對于我來說，不過是沒少了我一口飯罷了?！?/br>
“就算有恩，這些年來我暗地沒少替他們清理他們那些骯臟事，也算是還了?！?/br>
她在閨閣之間讓人奚落、被姊妹戲弄孤立的時候，溫家不曾施恩；在她被設計落水、重病在床的時候，溫家不曾施恩；在她被交換家族利益、婚配紈绔的時候，溫家更是不曾施恩。

若不是溫朝顏生來就不安分，只怕現在早已經讓人搓圓捏扁，做了家族利益的犧牲品了。

溫朝辭抿緊了嘴唇：“你的意思是？溫家薄待了你。讓你做溫家錦衣玉食的大小姐，是委屈你了？”

“是?！?/br>
溫朝顏瞧著他的神色，忍不住搖了搖頭：“你不信？”

溫朝辭眉頭微蹙：“你從不曾跟我說過，溫家對你有所薄待?！?/br>
“我跟你說，你能做什么呢？”溫朝顏反復打量著自己的兄長，眉清目秀、眼神溫潤，任誰瞧了都要贊一聲年少英才。

可她是最清楚，她不能依靠他。

“兄長，你能替我頂撞父親繼母嗎？能為我發賣世仆嗎？你甚至連對姐妹，都要小心翼翼的一碗水端平?！睖爻伒穆曇羟謇涫婢??！拔夷眠@些事去煩你，也只能讓你跟著煩憂，甚至毀了你的前途?！?/br>
“畢竟你溫朝辭溫大人，是在世君子，溫潤如玉，不是嗎？”

溫朝辭神色變幻幾多，一邊是自己捧在手心的親生meimei，一邊是養育自己多年的家族，他難以抉擇，也無法抉擇。

溫朝顏知道他的優柔寡斷，也不為難他：“兄長想做世家名流，只管去做，但我是決計不會任人宰割的?！?/br>
她的目光鋒銳了起來，仿佛是一把把冰做的刀子：“你若是怕我連累了你，就舍了我這個meimei吧?！?/br>
“我要活得像個人?！?/br>
溫朝辭魂不守舍地出去了，室內便只剩下溫朝顏一個，獨自靜靜地抄罷了那首詩。

她才緩緩開口：“滾出來?！?/br>
床外靈活地翻進了一個人來，麻袍布衫，臉上還帶著些許歉意的訕笑：“溫姑娘?！?/br>
溫朝辭轉過身去一瞧，來人正是宋玄。

“原來是國師大人，”溫朝顏這次反倒沒有動輒打殺，但眼神冰冷，反倒比初見愈發添了距離感?！拔疫€以為國師正忙著做金絲雀呢，竟還敢來見我？”

宋玄自知理虧，摸了摸鼻子：“姑娘要打要罰，宋某別無二話?！?/br>
“國師何必做這幅樣子？”溫朝顏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拔腋覄幽阋桓割^，后腳怕是滿門抄斬?！?/br>
宋玄卻一揖到地，誠懇道：“這次的確是宋某帶累了姑娘，日后姑娘有任何吩咐，某必竭盡全力?！?/br>
溫朝顏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搖了搖頭：“你和圣上這紅白臉唱的，真是讓人沒半分脾氣?！?/br>
“罷了，本來此事就不能怪你?！睖爻伹浦郎系睦呛?，輕聲道?！凹埌蛔』?，不過早晚罷了?！?/br>
她早就曉得會有這樣一日，也早就知道，以溫朝辭的性情，決計無法和她站在同一邊。

可當面對這一現實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宋玄原本不該多嘴，可瞧著她悵然若失的神色，還是忍不住開口“姑娘……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溫朝顏淡淡地說?！鞍岢鋈?，讓溫朝顏出家或者一死了之，我是時候脫身了?！?/br>
“我也早就呆夠了?！?/br>
宋玄問：“我能幫姑娘做些什么？”

溫朝顏似笑非笑地抬眼瞧他：“你能做什么？我都怕日后那位過來討債?！?/br>
宋玄咳嗽了一聲：“他已經應了我，下次應當不會如此了?！?/br>
他腦子如今還亂的很，時不時就想起姬云羲失落脆弱的模樣?？伤种鴮崈染螠爻伒奶幘?，還是巴巴地趕來了。

“應當？”溫朝顏揚了揚眉?！八涡?，你曉得他不仁不義嗎？”

宋玄只得說：“若按江湖上的規矩，也是算得上的?！?/br>
“江湖上？”溫朝顏聽出了他話語中的回護，忍不住一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