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罰
清寧宮, 偏殿。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化雪本來就是一時沖動, 只想過明兒早上該怎么辦, 這會兒嘴上說著告罪的話,心里盤算著該怎么為自己脫罪。 按她的想法, 明早木已成舟, 以沈辭柔的性子,再惱也不至于殺了她或是趕出宮, 能撈個御女、采女就算是翻身了,用不著再像現下一樣擔驚受怕,也不用再伺候人。 她自認長相身段都不差,若是皇帝能高看她一眼, 說不定還能再往上爬一爬。沈辭柔畢竟是中宮皇后, 化雪也沒想著能壓她一頭,只想著能不怕她就行。 然而事還沒成, 先讓沈辭柔撞個正著, 化雪腦子里嗡嗡作響,悄悄看了座上的皇后一眼,心一橫:“娘娘,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了, 陛下說困了,讓人都下去,奴婢原本想替陛下脫外衫,陛下突然……突然推了奴婢一把, 奴婢也……” “我問過空蘭了?!鄙蜣o柔不想聽,“你說實話吧?!?/br> “聽見沒有?空蘭、聞笛她們那邊都交代了,口徑一致,說是你讓她們出去的?!甭狅L在宮里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最恨化雪這樣絞盡腦汁往上爬的,嫌惡地看了一眼,語氣也有點重,“娘娘不愿把事情鬧大,讓人看笑話,這才沒把人叫進來,若你還不愿說實話,這就把人叫進來,再去請崔尚儀和青竹女官?!?/br> 各宮的宮人犯了什么事,私下處置就是不鬧大的意思,若是請了崔尚儀和青竹,那就是要按宮規處置。去年有個宮女就是因此被杖殺的,化雪越想越怕,肩膀抖個不停,顫著嗓子,口不擇言:“娘娘!奴婢、奴婢也是為了您??!” 沈辭柔一愣,旋即氣笑了:“為了我?” “……是、是??!奴婢都是為了您!”話說出口了,化雪也不能改口,只能硬著頭皮往下說,“奴婢是清寧宮的宮人,對娘娘也有感情……總、總不敢,也不會和娘娘搶什么,也沒這個心氣想爬到哪里去。奴婢只是想著,陛下……陛下先前不宿在宮里……” 見她卡殼,聽風想開口,沈辭柔卻搖搖頭:“說下去?!?/br> “奴婢想著,若是陛下能多看奴婢一眼,總也能多宿在宮里,也就能多見見娘娘,也免得外頭那些碎嘴的傳來傳去,說娘娘失、失寵?!被┩萄室幌?,“還有,娘娘一直沒懷上,若是奴婢能懷個孩子……生下來就抱給您,也好算個依靠?!?/br> 她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話都順暢起來:“說句不該說的,陛下本就是天下之主,后宮里的女子都是陛下的??偸且腿朔?,與其讓別的女子進陛下的眼,娘娘不如大度些,選奴婢這樣知根知底的?!?/br> “你也知道是不該說的!”聽風要被氣死了,宮里暗地里的招數她不是沒聽過,但讓化雪這么說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她恨不得拿茶盞去砸化雪,“娘娘是皇后,在娘娘名下的就是嫡子嫡女,就算是借腹生子,輪得到你這婢女嗎!” “好了!”沈辭柔止住聽風,“不要說這樣傷人的話。我有別的想說?!?/br> 她嘆了口氣,垂眼看著化雪:“化雪,我問你,你說實話就行,不要害怕?!?/br> “娘娘請問,奴婢都說實話?!?/br> 沈辭柔閉了閉眼:“我對你,還算好嗎?” 化雪愣了一會兒,訕訕地說:“娘娘待奴婢自然是好的?!?/br> “那我姑且當你這說的是真心話了?!鄙蜣o柔越過化雪,看著門,“你說我待你好,卻趁著我的夫君醉酒,背著我去碰他;你想來和我分享我的夫君,嘴上卻還要我大度?!?/br> 她呼出一口氣,視線緩緩下滑到化雪身上,輕輕地說:“我現在告訴你,你沒有這個資格?!?/br> 沈辭柔懶得多說,起身要走,化雪嚇得癱軟在地,話都說不出來,還是聽風攔了一下:“娘娘,那她怎么辦?” “按宮規處置吧?!?/br> 化雪眼瞳緊縮,整個人都抖起來,眼看沈辭柔要出去,才反應過來,爬著要去追她:“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娘娘……” 她沒能再多說幾句,外頭等著的高淮進來,后面跟著幾個內侍。 看這架勢,化雪真的爬不起來了,她認識高淮,連忙爬過去,伸手想抱高淮的大腿:“高掌案,救救奴婢,救救奴婢……” 高淮側身避開,看了化雪一眼,覺得這宮女真是沒眼色到極致了。多看一眼都能被蠢到,他抬了抬下頜,幾個內侍立即上前按住化雪,準備好的麻繩往她嘴里一勒,化雪就嗚嗚咽咽地發不出聲音了。 高淮再一點頭,內侍立即拖著化雪往外走?;┠膬嚎暇瓦@么被拖走,但又抵不過內侍的力氣,拖過門時伸手死死地抓過門框,指甲都斷了好幾根。 看她被拖出去,高淮搖搖頭:“也真是心里沒點數的?!?/br> 聽風和高淮沒多少接觸,又摸不透這個一貫笑瞇瞇的掌案太監,想了想,從腕上褪下羊脂鐲子:“娘娘出去了,奴婢還得伺候著呢?!?/br> “是,是該好好伺候著。讓陛下不舒服,陛下大度,尚且還有條活路;”高淮沒接,還是笑瞇瞇的,“娘娘心善,但要是想捏著這一點,讓娘娘不舒服,宮里可就沒人能救了?!?/br> 本就是存心敲打,聽風心頭一凜,把鐲子推回去,朝著高淮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多謝高掌案?!?/br> “謝什么,都是伺候人的,誰謝誰呢?!备呋刺韧庾?,“也不早了,一塊候著去吧?!?/br> 聽風應聲,跟著往外走。 ** 這夜睡得比以往早,又是醉酒睡過去了,半夜里沒散的酒氣淤得喉嚨口像是火燒,李時和皺著眉,撐起身想叫茶。 他剛起來,伏在榻邊的沈辭柔也醒了,迷迷糊糊地抬頭:“無憂……” 沈辭柔沒上榻,坐在榻邊的席子上,頭發睡得有點亂,借著屏風邊上的那點燈光,還能隱約看見她臉上壓出的印子。對上她茫然的眼神,李時和一陣心疼,連忙把她抱上榻,溫聲問她:“怎么趴在邊上睡?” 畢竟是把人抱上來,動靜有點大,屏風上投出聽風的影子:“……陛下?” “無事,退下?!崩顣r和蒙住沈辭柔的耳朵,才稍大聲些。 聽風應聲,往后退了幾步,屏風上旋即沒了人影。 沈辭柔還沒緩過來,揉揉眼睛,聲音里帶著初醒的軟糯微?。骸鞍?,你喝醉了嘛,我怕和你擠著睡,你不舒服……我沒事呀,以前經常這么睡的……” “這榻足夠睡兩個人了?!崩顣r和都不想說榻有多寬,先把沈辭柔安置在內側,扯起被子替她蓋到肩上,才取了榻邊小幾上的茶盞。 里面的茶早就放涼了,剛好蓋掉喉嚨里燒灼的感覺,李時和躺回去,輕柔地摸摸沈辭柔的臉:“是我不好,醉了還來吵你。睡吧,趴著傷身?!?/br> 沈辭柔“唔”了一聲,抱住李時和的腰,埋頭往他懷里鉆。 她少有這么嬌的時候,往常半睡半醒時才把他當軟枕,這會兒明明能說話,卻一個勁兒黏過來,李時和當然不覺得這樣不好,但直覺有古怪。他攬住沈辭柔的腰,在她背上安撫地輕輕拍著,溫溫柔柔地:“不舒服?還是有什么事?” 沈辭柔直覺不應該同李時和說化雪的事,但她又有點別扭,額頭抵著他胸口,等困勁兒過去了才說:“我把一個宮女趕出清寧宮了?!?/br> 她還有點忐忑,李時和壓根沒打算管,在她背上撫了撫:“知道了?!?/br> 沈辭柔覺得不對:“你……你不問問我為什么嗎?” “你會無緣無故把人趕出去嗎?”李時和拋了個問題。 沈辭柔不明所以:“不會啊?!?/br> “那你會故意害人?” “……更不會??!” “那就可以了。不是平白無故,也不是害人?!崩顣r和笑笑,“我想是她做了什么不能忍的事情,留在宮里也只會惹麻煩,不如趕出去?!?/br> 沈辭柔想了想,往李時和懷里又埋了埋,輕輕地說:“其實是她想趁你醉酒……唔,反正就是這個意思。你說我小氣也好,反正我就是氣不過?!?/br> 李時和只有個略微的印象,記得當時本能地推了誰一把,看來就是那個宮人了。他覺得有點好笑,先前是大醉,昏昏沉沉只想著睡覺,別說旁人,就是沈辭柔親自來寬衣解帶,他也未必能做什么。 不過話又反過來,若他完全清醒,那宮人別想近身;若他是再只清醒一點兒,恐怕要忍不住拔隨身的短劍,那讓沈辭柔看見的就是血濺三尺。 也算是機緣巧合,沒嚇著她。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不是你的錯,只是你太好了,喜歡你的人太多?!崩顣r和這么一會兒沒說話,沈辭柔以為他是心里別扭,就想哄哄他,“但我也喜歡你的。這么多喜歡你的人里,說不定是我最喜歡?!?/br> 這話說得好聽,李時和忍不住微微一笑,低頭在她的發頂上蹭了蹭:“是,合該是你最喜歡我?!?/br> 沈辭柔就開心了,笑著蹭回去。 “那宮人不是喜歡我,只是喜歡皇帝?!崩顣r和說了這么一句,扯起一截被子,把沈辭柔往懷里再摟了摟,“別多想了,睡吧?!?/br> 作者有話要說: 阿柔開始有點點變化了。但她仍然是秩序陣營的,在她看來宮規≈在宮里通行的律法,因此說按宮規處置,暫且還不明白她的態度可以微妙地影響這個規則。我就是愛她的多情和寬容。 無憂就……講道理他應該是秩序惡,還有點病態的割裂感,總之算不上什么完全的好人(煙) 至于化雪……盒飯拿好,工資下個工作日打到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