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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左臂上狠狠掐了一把,用極小極沉的聲音自語:“何辛洋,你在想什么?”夢里的人眉目清晰,眸光溫存,嘴角掛著一如往常的溫和笑意。他雙手插進發間,煩躁地抓著頭發。羞愧就像原上的野火,勁風一吹,就呈鋪天蓋地之勢。他只覺五臟六腑都燒了起來,而心頭的孽念又像頑強的草,不待春風趕到,便掙扎著向死而生。無法理解那孽念是如何在潛意識里生了根,以至于一朝在夢中爆發,令他措手不及。程哥……他握住輕輕發抖的指尖,自己都無法相信地想,我怎么能對程哥有那種想法?親吻,擁抱,還……他猛地站起,雙手緊攥,小臂上的青筋都顯露了出來。愣愣地看著緊閉的門扉,聽著心臟猛跳的聲響,他想,我喜歡程哥嗎?不喜歡?那為什么會做親吻的夢?想吻程哥,現實里忍著壓抑著,想到難耐,所以才會在夢里放肆?所以是喜歡?但程哥是男人啊。他瞳孔收緊,片刻后抱著頭使勁搖,卑微又竭斯底里地想,你不配。“不配”二字就像一劑救命的清新針,他一怔,旋即低頭苦笑,而后緩緩坐在床沿,漸漸冷靜下來。閉上眼,意識在黑暗中清晰地描繪出程哥的模樣。他側著身躺下,雙腿蜷曲起來,仍覺不踏實,又摸索到靠枕,整個兒揉入懷中。羞愧化成內疚,像螞蟻一樣在身體里蜿蜒行走。他盡量平靜,又想起曾經喧囂過一時的妄想——程哥是不是喜歡你?現在能給這個問題寫出準確的答案了。不喜歡。他明白程哥為什么待他好。七分因為歉意,三分因為習慣。絕不是因為喜歡。以前他不懂喜歡是什么感覺,所以才遲遲想不出答案。現在卻懂了。喜歡就是想要親吻,想要索取,想要占有,如同他在夢里的所作所為。但程哥從未對他有任何類似的舉動。程哥待他就像極柔極緩的水,沒有分毫將他占為己有的意思。他想著程哥時卻像一團燎原的火,卷起漫天的狼煙。程哥真心實意幫助他,他卻將這干凈純粹的好扭曲成了另一種模樣,還越陷越深,無可自拔。蜷縮得更緊,弓起的背輕輕顫抖。他隱隱意識到,自己似乎正利用著程哥的歉意,享受著程哥提供的方便,貪戀安逸,無法離開。不想再過以前那種無人關心的日子。不想再住在簡陋不安全的出租小屋。不想再風里雨里送快遞,更不想凌晨還在酒吧里忙碌。不想騎在三輪車上啃白面大餅,不想一季只有兩身衣服換。想攢夠念大學的錢,想有時間與精力專心備考,想順利報上補習班,想在遇到難題時聽程哥細細講解……遇上程哥,他的人生忽然柳暗花明。凜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長夏盡頭那忽然而至的凜冬。已經習慣了程哥的無微不至,不愿想象將來沒有程哥的日子。這樣的自己,與其說是懦弱,不如說是心機深厚。他自嘲地吐出一口長氣,再一次揉緊懷里的抱枕。長夜無眠,破曉時他想清楚了兩件事。程哥無所保留地照顧他,他回報程哥的是狼心狗肺的畸形愛戀。然而明知畸形,卻舍不得放棄。朝陽還沉睡在地平線下,但陽光已經穿過清晨的薄霧,跌跌撞撞闖入黑黢黢的客臥。他用力抹了一把臉,拉開抽屜,拿出被裹在塑料口袋里的內褲,開門走向浴室。程洲桓睡眠淺,聽見浴室傳來水聲,有些詫異,以為已經7點多了,拿過手機一看,竟然還不到6點。洋洋在洗澡?他坐起身來,不記得洋洋有早晨洗澡的習慣。出神片刻,也沒多想,念著時間還早,拉過空調被又躺了下去。今天是周六,雖然手頭的事不少,但至少不用急著趕去律所。步步為營的律師并不知道,他護著寵著的洋洋比他想象中更加勇敢無畏。甚至還多了幾分意想不到的偏執。何辛洋一動不動站在花灑下,涼水撲向頭面,順著仍顯瘦弱的身子向下滑去。他想,自己一定是個不知感恩的人,否則怎么會在想明白一切之后,不僅沒有懸崖勒馬,反倒籌劃著如何將程哥占為己有?如今的他,是鐵定配不上程哥的。將來的他,也不一定有資格站在程哥身邊。但他還有時間,還可以努力。也許終有一天,他也會有給予程哥方便的能力。等到那一天……羽翼尚未豐滿,稚爪尚未尖利,他只好悄悄將野心藏起來。從這一日起,除了考上北航,他又多了一個目標。像程哥一樣優秀。程洲桓對這一夜的跌宕起伏一無所知,睡至八點才起來,經過書房時見何辛洋已經坐在桌前用功了,走去廚房,卻見平時收起來的小鍋正放在灶臺上。他揭開蓋子一看,里面是一個荷包蛋。洋洋會處理的食材少,翻來覆去就是米、面、蛋。他心頭一暖,沖書房喊道:“洋洋,鍋里的蛋是給我煮的?”也許是因為剛剛睡醒,他聲音帶著些不經意的慵懶。中性筆的筆尖在草稿紙上戳了一個小洞,何辛洋頭都沒敢回,梗著嗓子道:“嗯,我已經吃了?!?/br>明明是與平常無異的對話,鬼迷心竅的人卻怎么說都自覺不對。程洲桓倒是坦坦蕩蕩,將荷包蛋倒進碗里,咬了一口,頓時被甜得皺起眉。洋洋手藝實在見不得人,煮一個荷包蛋而已,居然放了整整三勺糖。不過程洲桓還是扛著患齲齒的風險吃了個精光,一邊洗碗一邊喊:“洋洋,煮得不錯,不過下次最好少放些糖?!?/br>何辛洋眼皮一耷,知道程哥其實是委婉地表達“不好吃”,嘆一口氣,繼續在有小洞的草稿紙上寫寫劃劃。程洲桓沒察覺出他的不對勁,照樣對他好,晚上忙完工作上的事后,還裝模作樣提點了他幾道難題。不過周一的早晨,情況與以往不太一樣。程洲桓在既定起床時間前聽見門被扣得咚咚響,何辛洋在外面喊:“程哥,我做了荷包蛋!”早上時間緊,他向來在外面解決早餐,如今洋洋卻敲門叫他起來,還說又做了荷包蛋。他伸了個懶腰,覺得這事兒挺稀罕。這回,荷包蛋沒上次那么甜了,但還是超過了他能接受的范疇。他咽下一口,瞄一眼何辛洋,見人家似乎毫不在意地站在一旁收拾案臺,但側臉上卻明目張膽地貼著三個大字——求表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