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我不怎樣驚訝，大概一早便知道我會回來。她倒又往我后頭看看，嘴里道：“您回來的倒是很早?！?/br>
我把大衣圍巾給了旁邊的女傭，道：“不用看了，只有我自己?！?/br>
荃姐把目光放到我身上：“夫人一早吩咐了下來，您要帶客人回來吃飯?！?/br>
我道：“我就是回來說這件事的?！币幻姹阃镱^走：“大媽她人在哪里？”

荃姐道：“夫人在起居室里?！?/br>
我回頭道：“我自己去找她?！本推蚕萝踅?，快步地尋了過去。

早已經有人告訴了大媽我回來了，而且一個人，我走進起居室，她坐在沙發上，端著茶杯，那神氣不很好。我喊道：“大媽，我回來了?！?/br>
大媽只輕飄飄地瞥來一眼，不出聲。

我頓了一頓，也還是過去她旁邊的位子坐下：“大媽?！?/br>
大媽不言語，自顧自地喝完了茶。她放下杯子，我連忙斟茶，把茶杯捧到了她面前：“大媽，您喝茶?！?/br>
大媽低哼了一聲。我又喊她：“大媽?！?/br>
大媽看了我一眼，總算接過茶杯。她喝了一口，又放下來，對我開口：“晚上吃飯，這么早回來做什么？人呢？”

我道：“大媽，我當然會帶人回來給家里人看看的，但是，我們才回來不到一天，不要說我這里，他今天晚上要上班的，不能臨時請假?！?/br>
當然檀誼沉今晚不必看診，我完全胡扯。大媽聽了，像是無意地問道：“他是做什么的？怎么晚上還要去做事？”

我忙道：“他是醫師?！?/br>
大媽端起茶來，一面道：“在什么醫院上班？”

我道：“唔，他在私人診所做事?！?/br>
大媽道：“哦?！本秃攘丝诓?。

我看看大媽，那神氣始終不冷不熱的。我道：“大媽——”

大媽也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就捧住茶杯，朝我看來，忽問道：“你們在一塊多久了？”

我頓了一頓，道：“一個多月?！?/br>
大媽神情微動，她把茶杯放回了桌子上，道：“你總算收心，認真找人，又找到了，我們大家自然高興，但你這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跟我們介紹就算了，為什么又要這樣偷偷摸摸？難道，這是他的意思？”

我聽了忙道：“當然不是！”

大媽卻仿佛沒有聽見，徑說下去：“你們才交往了一個多月，了解也不算深入，現在你就為了他，沒有分寸。以前你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那天不管是他讓你去，還是你自己要去找他，那么遠的地方，說去就去，在我眼里，他就是一個不在乎你處境的人，也不考慮你的家庭?！?/br>
聽到這里，我心里已經不知道多著急：“是我自己要去找他的，我們見面之后，他也很生氣，把我說了一頓，逼著我馬上去打電話回來?！?/br>
大媽淡淡地道：“這樣聽來，好像當時你自己根本不想打電話回來？”

我連忙改口：“我怎么會不打？不過他因為在乎我，又知道你們會擔心，不等我開口，他已經先想到了?！?/br>
大媽道：“你盡管在這里不斷地說他的好話，可見得本人一定不怎樣，所以人才不肯來?！?/br>
我忍不住道：“我不用說他的好話，他本人真是這么好的，他絕不是不肯來，是我——”

大媽把我的話接下去：“是你不讓他來?！?/br>
我半天說不出話。大媽臉上神氣看上去倒是緩和了些，她伸了手過來，輕輕地拍了拍我放在自己腿上的手背，她道：“如果他真的好像你說的那么好，你根本不必擔心。為人父母，到了這個年紀，只想看見孩子們以后的日子也有人照顧。既然你們是認真的，我們請他來家里坐坐，哪有什么?！?/br>
我維持安靜。大媽瞧了瞧我，又道：“要是你覺得請到家里來，太拘束了，也可以到外面吃飯?！?/br>
我看看大媽，感到她的讓步，也沒有辦法堅決不配合了。我點點頭，想了想道：“還是在家里吧?！币侨ネ饷?，他們看見是檀誼沉，一時過于吃驚，引起動靜，也不知道隔著墻會有什么人。

大媽聽了道：“那明天叫他來?！?/br>
我又有些頭疼起來，道：“大媽——”

大媽按了按我的手背，就縮回了手。她道：“不要討價還價了?！?/br>
我聳下肩膀，馬上腦筋一轉，忙道：“那我先回去……”

大媽臉上立刻露出明顯的不滿，道：“還要去哪里？回來就回來了。今天住在家里?！?/br>
我道：“明天我要提早到公司……”盡胡亂地編些借口：“從這里去，就太遠了?！?/br>
大媽不為所動：“反正有車有司機，公司也是自己的，遲到就算了?！?/br>
我實在說不過她了……。

我便住下來。晚飯前大媽要我陪著她看電視，近日她迷上一部商業時裝??；主演都是新人，她不怎么認識，就連我自己也沒有印象。

吃飯的時候，只有大哥回來。似乎聽見說我明天才會帶男友回來，正巧二姐那里有個飯局推不掉，就不來了。大哥見我只有一個人，輕嗤了一聲。他拉開我旁邊的椅子坐下：“難道我們會吃人？”

我索性不說話。倒是大媽開口：“你別說他了，我看你也一樣?！?/br>
大哥便不吭聲，安靜地吃飯。過了一下子，大媽問起大侄女的近況，自圣誕節之后，大侄女就不曾出現，以往周末她總要來看看她奶奶的。我聽著，就記得了平安夜那天，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的樣子，后來又聽見說她身體不舒服。

我問起來，大媽便道：“要找戴醫師來，那孩子怎樣也不要，怕打針。她說她大概快來例假了，讓我們不用叫醫師?！?/br>
大哥聽了道：“真不知道她一天到晚做什么！我早叫她辭掉婚介所的事?！?/br>
大媽道：“她那份事情也做得好好的，不要逼她?！?/br>
大哥道：“她也該學著做公司里的事情了?！?/br>
他們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著大侄女的前途，我插不上嘴，漸漸分心起來。我悄悄地看了看表，差不多七點半了，要是下午的病人不多的話，這時間檀誼沉早已回到公寓里了。我想要打電話給他，但又不愿在電話里要他答應明天與我家里人見面。

雖然早晚也要見面的，可是總覺得過于倉促，情緒上格外有種不得已。

晚飯之后，我找了借口上樓，就待在房間里。我拿出手機，猶豫幾下，還是打出了電話。那邊響了一陣子，終于接起來。

聽見檀誼沉的聲音道：“什么事？”

他背后的動靜不小，聽上去鬧哄哄的。我道：“你在外面嗎？”

檀誼沉道：“剛剛從診所出去，正在走路。等一下要開車了?！?/br>
我訝道：“病人看到現在才結束？”

檀誼沉道：“早就結束了，我看完了資料才走?！?/br>
我忍不住道：“資料什么時候不能看？我想你今天的病人應該不少吧？看完了就早點回去休息?！币幻姹懵犚娝抢锝忾_了車鎖。

果然他道：“我要開車了?！?/br>
突然我感到千頭萬緒，嘴里道：“唔，等一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