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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走動,怎么今兒想起我來了?”劉敏聽見他的腳步聲了。這是習武之人的剛硬,也是心軟之人的柔情。她的聲音悠悠地,飄進劉敬的耳朵里:“敬兒,你先進來?!?/br>劉敬邁步踏進,坐在劉敏面前,端正有度。而劉敏只把茶碗推給他,茶湯澄清干凈,泛著丁點兒柚子黃。待劉敬一碗好茶下肚,正欲再添上一碗時,劉敏方徐徐開口道:“數月之后,必有一戰。我要你協力叛軍,攻下京城?!?/br>茶碗陡然自劉敬手中滑落,磕在磚面上,裂成齏碎。劉敬訝然之余問道:“我同圣上是一母所生,怎么好做這樣的事?”“圣上一條命,必有人保,你無需擔心?!眲⒚舻粦?,“叛軍無非要奪圣上手里的權,這于你我,都不是壞事?!?/br>“姊姊,”劉敬面露難色,“圣上手里有權,豈不是庇護我更容易?”“圣上是個什么樣的人,就算我不知,你難道也不知嗎?”劉敏定定看向劉敬彷徨的眼,“他是新帝,根基不穩。待數年之后,他使這權柄愈發得心應手了,難道會允許你有一絲一毫擁兵自重的機會嗎?”劉敬垂了眼,不再言語。劉敏也淺嘗一口茶湯,道:“若非圣君百般壓制,你我都不該是如今這般窘境?!彼雭頃缘命c到為止的道理,于是將口里的茶緩緩咽下,她便起身,用氣聲嘆道:“你原來是怎么樣的意氣風發,我原來又是怎樣的恣意矜貴呢?”襄王府的門一扇一扇在她身后闔上,她步進轎輦里,隔著簾子,耳畔傳來一陣窸窸窣窣。她也不看來人,只兀自道:“告訴劉效,我只做到如此?!?/br>而后月光頹喪,朔風乍起,毫不留情地將暗里的一切刮得四處飄零。第二十三章韋釗胯下騎著燏雪,在塵沙中向遠處眺望。兩軍皆鐵甲被身,于場中合練,喊聲雄渾。突厥兵剽悍強硬,手段粗野,此次領頭的是突厥王上的親信阿史那。他身形頎長,慣使弓弩,有傳言稱其曾仰天射雁,一發即中。韋釗甫一遇見他,不覺心里咯噔一下。彼時大齊與突厥交戰,于邊城鏖戰三天三夜,仍未能分出勝負。韋釗隨先帝親征,年少輕狂,自認普世無一敵手,不覺洋洋自得。時先帝駕馬停于軍前,遠望見突厥騎兵發狠撲來,一匹玄色寶馬尤其神勇,馭馬人手持弩箭,搶在前面,便朗聲問道:“誰敢應戰?”韋釗只輕哼一聲,道:“臣只消一箭,便把他腦袋穿透了獻給陛下?!彼f罷架起一把花色繁復的金貴弓弩,插進一支雁羽箭,作勢要拉。馭馬人眼睛尖,見狀也叫停了行軍,抽出箭來,將弓奮力拉滿。二人隱隱對峙,兩側靜寂,只有黃沙啪啪打在耳廓。韋釗終究是沉不住氣的那一個,他的弓弦一顫,心里頓時暗叫不好。箭簇攜著輕飄飄的雁羽,如同天穹中被射中的雁,悄無聲息地墜落在地上。此時,馭馬人卻將箭的方向稍稍偏離,崩著青筋的手乍一松開,那支箭便如迅捷的鷹鳥,嗖地鉆進了立在軍列正中的先帝的皮rou里。一時間,軍列烏糟聒噪地亂成一團。韋釗怔怔看著眼前的亂局,將還未來得及抽出的箭丟回了箭簍里。即便韋釗日后再如何贖罪,助力先帝攻下多少座城池,那一箭注定會射在先帝身上,也注定會教他悔恨和恥辱。他凝視了一會大汗淋漓的兵士們,而后調轉馬頭,回了營帳。營帳里不過一套坐席。邊地辛苦,自然比不得將軍府里吃穿用度皆沒有短。他端坐在桌前,不自抑地想起劉效來了。“我好想和你同去?!眲⑿ё错f釗利落地穿起武服,半含癡怨地道,“你一個人,在那里遇見了什么事,也沒個可以商量的人在身邊?!?/br>韋釗在心里笑他小孩脾性:“還有陸炳?!?/br>“你不許信他?!眲⑿腿欢嗣C地直起身子,“我說了千遍萬遍,他不可信,你們一個個的,反倒都不信我?!?/br>韋釗俯下/身去看他:“那你說當何如?”劉效抬眼,仿若上好的瓷瓶裂開了釉面,露出些狡黠的神色。“你,”知謹坐在一旁,瞧著默默拭劍的陸炳,“是不是心意已決?”“為了我也好,為了你也罷?!标懕坪跸胍倏此谎?,但仍是沒有抬頭,“這一次出行,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時機。待我把韋釗的腦袋砍下來,咱們就自由了?!?/br>“自由什么呢?”知謹出神地在心里想著,“殺了韋釗,就叫自由嗎?”他想出聲阻攔,可總是開不了口。陸炳自始至終從未找他于此事商量過一句,好像自由只是他陸炳的,輪不到這低賤的奴仆身上。隔著巾子的朦朧一吻已經是天大的恩賜與悲憫,教他不敢肖想更遠的平安順遂、地久天長。陸炳臨出帳前,仿佛預知了什么似的,往知謹愁云滿布的臉上望了一眼,只見他旋即勾起嘴角,像甘美的青實,引人心旌搖蕩。陸炳頓時心里生出無法言表的憧憬來了。他低聲道:“等我一會?!?/br>知謹笑得拘謹而燦爛,而后目送著陸炳肩負著注定的命運走遠了。他又想起從前的歲月了。人在這樣的時候,總會對往昔產生無限的依戀。他覺著柳絮是好的,桃花是好的,流水是好的,劉效也是好的。他不禁埋怨起自己的無能,如同這世間所有的jian佞一樣,患得患失而恩將仇報了。他這一生,因為劉效而生,因為陸炳而活,可命運弄人,竟讓他在這枯燥的一生中,嘗到了完完全全地掌管自我的甜頭。自私是教人上癮的毒物,有了一回,必有第二回。他貪婪地遐想,自己于陸炳,是不是最重要的?若是自己以命換命,陸炳會否停手呢?陸炳踏進將軍營帳之時,四下無聲,只有韋釗早已酒醉,酣睡在榻上。他抽出利劍,一步步靠近著他曾奉若神明的人。他愈靠近則愈覺一股子卑劣的興致勃勃,細語道:“誰曾想有一日,是我來了結你?”而韋釗則自始至終伏在榻上,神情沉靜而不可探視。當陸炳終于下定決心舉起吹毫可斷的寶劍的時候,他猛然起身,不待陸炳動作,飛身將劈刀堪堪躲開,而后一下發力的肘擊,直將劍打落在地。陸炳到底不曾見過那樣多的世面,乍然一攻便教他神智昏昏??伤燥w速反應過來,欲要以手刃相斗。然韋釗武功向來靈敏扎實,只消一看便迅速擋下這招。韋釗幾般發力,皆避開其要害,以圖將其活捉。陸炳則趁此機會,發了狠地毫無章法地纏打。帳外埋伏的兵士聽得刀聲,連忙沖入帳內??v是陸炳有三頭六臂,也無策應對如此數個精兵,只得卸下力氣,被眾人壓制,跪在地上。韋釗一雙鷹眼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