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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至此,最后卻竟要親手送她嫁給別人。 彼時即便顧居寒對他二人之間的淵源一無所知、亦跟他們并沒有很深的交情,卻依然難免唏噓,甚至隱隱感到傷情。 人生之無常,愛憎之曲折,竟是如斯變幻莫測。 他短暫地感慨片刻,隨即則開始估量起此事的價值。 若得到這筆錢財,則大軍近一年的糧草都有了著落,一年光景足夠他收復失地,甚至可以將國土邊界向江左再推上幾十里。而如果戰事在一年之內結束,剩下的錢財便可以細細經營留待后用,那么往后顧家用兵便不必再受鄒氏的牽制。 以一樁婚約換如此局面當然是值得的,何況他本來就對那個名作沈西泠的女子……頗有好感。 他要娶她了。 顧居寒有些怔愣,同時心里又有些隱隱的歡喜,但歡喜之后卻復而感到些許愧疚——她本不是他的,他這算乘人之危么? 他有些拿不準。 但在大業面前,兒女情長都變得無關緊要,他不會因為對她愧疚而放棄那筆巨大的財富,他要為大魏收復失地,他要他的家族長盛不衰。 此事一錘定音。 五月,大魏撕毀剛剛簽訂不久的嘉合和議,向南朝宣戰。 比起上一場戰爭的倉促,這一次的大魏明顯游刃有余了許多。顧居寒親自領兵,在首戰奇襲拿下雍州之后便穩扎穩打,再不像此前那樣為糧草周濟所困,不到半月又下一州,令魏國朝野皆大為振奮。 而南朝就很狼狽了。 他們都以為上次北伐傷了魏國的元氣,足可以換來十年的太平,卻沒想到這才剛過去幾個月魏國人便又開始磨刀霍霍。 真是、真是豈有此理! 大梁的將軍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只得匆匆換上戎裝跨上戰馬應戰,卻哪里是好整以暇的顧小將軍的對手?剛上戰場沒一個月便連續吃了幾回敗仗,打得灰頭土臉難看極了。 韓大將軍韓守鄴不幸在荊州又與顧居寒碰上了,這回他身邊總算沒有了樞密院的鉗制,可以放手展示自己的帥才了,只可惜沒了他口中的那個豎子之后,韓大將軍整個人都六神無主起來,腦子里亦是一片空白,更被魏軍的喊殺聲嚇得肝膽俱裂,即便好不容易喝了烈酒壯起了膽子,也很快就又被武曲下凡的顧小將軍給戳破了。 韓大將軍驚恐又無措,最后只得在軍帳之中惱羞成怒地大罵諸將無用,罵完了將帥再罵軍師,罵完了軍師又罵普通的士兵,罵完士兵以后實在沒的罵了,遂不得不放下廉恥給朝廷上書,請陛下暫且饒了那齊敬臣,趕緊調他來前線止住頹勢,否則……否則魏國人就要打過江了! 實則這封表文大將軍不上也罷,天子亦早已明白,這一次他殺不了齊嬰了。 說起來嘉合元年真是大起大落的一年,蕭子桁終于登基,年初還簽下了與北魏的休戰盟約,正是百廢待興的欣欣氣象,他還成功地抓住了齊家的把柄,就差一步就可以把他們徹底扳倒。 一切都是他夢寐以求的樣子。 可是上蒼似乎總愛與人玩笑,就在成功唾手可得的那個時候,一切都重新回到原點:南北之間戰火再燃,而他也不得不繼續重用齊嬰。 何等可笑。 新帝也算是城府極深的人物了,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被這大起大落攪得心中郁郁,過了月余都沒能恢復平靜,最終他還是沒能忍住,親自去了一趟廷尉法獄。 去看樞相。 小齊大人與這座牢獄也算是有緣法了,至今已經來了三回,頭兩回都是為了探望別人,如今終于輪到他自己下獄。 自五月朝堂公審后他便下獄了,罪名是包庇沈家余孽,有叛逆之心。這罪名非同小可,小齊大人原先還僅僅是被奪了權,如今就是實實在在的罷免了,還被打入廷尉法獄審訊,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還沒被抄家,齊家人只是被軟禁在府中,尚未論罪。 他自己就不像齊家人那么輕松了,甚至比他的兄長齊云承受得更多,廷尉的長官陸征親自主理對他的審訊,自五月至六月,幾乎不曾間斷。 陸征陸大人雖然平素看起來是個任人拿捏的軟骨頭、誰有權勢便聽誰的,實則這樣的人才最心狠,為了自??梢詿o所不用其極。他自知已經把齊家人得罪了個徹底,萬一往后樞相翻了身,哪還有他的好日子過?因此他是橫了心一定要從齊嬰嘴里問出點什么,趁早畫押定案了結干凈,以免夜長夢多。 那天是齊嬰入獄的第二十一天,他渾身上下都是血水,被浸了鹽水的鞭子抽打過一遍又一遍,幾乎已經沒有人形,十分觸目驚心。 陸征擺擺手讓動刑的獄官先停一停,又頗有些無奈地靠近了齊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說:“齊二公子,我勸你還是招認畫押了吧,再這么耗下去也不是辦法,何況若觸怒了陛下,興許還會再累及家人,那又是何必呢?” 他苦口婆心地勸完,卻不聞齊嬰答話,令他心中也有些喪氣。 這齊二公子果然不愧是執掌過樞密院的,大約見多了刑訊的手段,且他們那個衙門恐怕下手比廷尉還要狠上許多,難道是他下手下得太輕了,所以這半多月的逼供才不見效么? 陸征頗為苦惱,也想下狠手,可小齊大人畢竟積威深重,尤其在士林中名聲極好,眼下朝中有許多庶族出身的官員都在盯著這事,原翰林院大學士王清如今還在外頭帶著貢生舉子鬧事,若齊嬰真是斷了胳膊斷了腿,恐怕也不好跟那些人交待…… 陸征犯了難,一時還真有些拿不準輕重了,不過好在他尚沒有為難多久,天子便親自來了廷尉。 陸征任廷尉長官多年,還從不曾碰見過天子駕臨牢獄的情形,自然深為惶恐,以為陛下是來責問自己為何審訊快一個月了還不曾得到結果,連忙就跪地謝罪。 陛下來的時候面沉如水,令人即便在這六月酷暑也依然遍體生寒,陸征驚恐不已,卻不料陛下并未與自己多計較,只讓他著人將牢獄清空,他要單獨與齊二公子一談。 陸征一聽這話心中一跳,繼而敏銳地察覺到了風聲變化的可能,但他不敢多問,只匆匆下去安排,沒過多久就讓陛下得償所愿。 第163章 無衣(3) 蕭子桁踏進牢房的時候齊嬰正席地靠墻坐著,似乎昏過去了。陸征那見風使舵的東西大約是擅自揣度了圣意、以為陛下今夜親來法獄是要寬赦齊嬰,因此亡羊補牢讓人給他換了一身簇新的衣服,看上去總算沒那么不體面了,只是用處也不大,他的傷口畢竟還在,此時還殷著血呢,依然看得出是受了很重的刑罰。 而此刻蕭子桁在陰寒的牢獄之內居高臨下地看著齊嬰,心中感到的竟不是單純的快意,反倒是一種十分復雜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