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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小就有些怕二哥,比怕大哥多得多。 趙瑤站在齊寧和齊樂身后看著齊嬰離開的背影,雙頰悄悄染上緋紅。 江左第一世家的本家府宅修得極為方正,與風荷苑相比中正有余而雅致不足,齊嬰行在回廊里,負手往齊璋的書房走去。 書房門口的小廝向齊嬰見禮,為他開門。 房內,齊璋正站在一方盆景前彎著腰賞玩,齊嬰向他行禮,齊璋直起身子,朝齊嬰招招手:“來了?坐?!?/br> 左相今歲雖已過了知天命之年,但鬢發仍未見白,眉心處因時常皺眉而有十分清晰的紋路,顯得嚴肅且不茍言笑。這位相爺宦海沉浮數十載,從未有過一絲差錯,在外甚得梁皇倚重和百官欽敬,在內又是一副嚴父做派,齊寧和齊樂小時候常是棍棒加身,就連穩妥持重的齊云也沒少受他叱責,唯獨對著自己的次子,相爺才會多些好臉色。 兩人紛紛坐下,齊璋端起桌上的茶杯品了一口熱茶,隨口問齊嬰:“最近在樞密院一切可還順利?” 樞密院乃大梁朝廷最為機要之命脈,掌軍國機務、兵防、邊備、戎馬之政令,出納密命,以佐邦治,下設十二房分曹辦事。如今齊嬰任樞密院副使,論官職雖只是四品,但其位之重、其權之實,不言自明。如今的正使張衡張大人為人謹篤而優柔寡斷,雖在正使之位,但論才干遠在齊嬰之下。 齊嬰答:“石城大敗后樞密院內人事調動頻仍,難免人心浮動,張大人如今有凄惶之心,似無意有大刀闊斧之舉;十二分曹有新人有舊人,尚待磨合,孩兒正與他們分別熟悉?!?/br> 齊璋點點頭,道:“人事磨合的確緊要,政務諸事你也要上心?!?/br> 齊嬰拱手:“孩兒謹記?!?/br> 齊璋又道:“調你入樞密院一事,你大哥有些異議,你自己怎么看?” 齊嬰言:“但憑父親吩咐?!?/br> 齊璋嘆了一口氣,說:“你可知為父為何安排你做這等艱難的差事?” 齊嬰沉吟片刻,答:“高魏猖狂,父親望我平國難?!?/br> 齊璋笑了笑,掃了齊嬰一眼:“不盡然?!鳖D了頓又道:“答得不夠老實,才進了樞密院幾天,就學得這般迂回官腔?” 齊嬰低下頭,也淡淡一笑,隨后坦然道:“許是沈氏傾覆一案致父親憂心?!?/br> 齊璋眼神一亮,贊賞地看了一眼齊嬰,隨后一聲長嘆,眼神感慨,道:“三十年前先皇南渡,全憑眾世家扶持,這些年與北魏對峙,亦靠的是世家鼎力。如今沈氏覆滅,縱然有沈謙軟弱無能的過失,但這背后真正說明的卻是,如今的大梁皇室,已經不甘心像多年前那般為世家掣肘了?!?/br> 齊嬰眸色漸深,乍然回想起數日前在廷尉法獄中與沈謙的最后一面。 第19章 托付 廷尉法獄收治有罪之官宦,沈謙計相之尊,卻也一朝跌落泥潭,被拘押在廷尉法獄最深處的牢房之中。齊嬰去見他之前以為這位世叔總會有些許狼狽之相,未料他到的時候,沈謙正席地坐在牢房的地上,一副閉目參禪的模樣,安詳得像是已經入了定,直到聽見他的腳步聲才睜開了眼朝他看來,露出一絲微笑,說:“敬臣來了?” 齊嬰向沈謙行了一個禮,道:“世叔特意叫晚輩前來,怎敢推辭?!?/br> 沈謙笑了笑,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幾根稻草,說:“此情此景你還愿意稱我一聲世叔,可見我沒有賭錯,這個時候我能找的人只有你?!?/br> 齊嬰皺了皺眉。 四大世家雖素日往來不少,但齊嬰與沈謙之間實在沒有什么交情可言,他對這位沈氏家主的印象,僅僅是他常年溫和的那副笑相,與他那不茍言笑的父親齊璋大為不同。如今他身陷囹圄,莫說是他齊敬臣,就是他父親齊璋今天站在這里也無能為力,他為何卻偏偏要找上自己? 齊嬰皺了皺眉,問:“敢問世叔尋我何事?” 沈謙目光透著些許蒼涼:“懇請你,救我妻子和女兒兩條性命?!?/br> 齊嬰的眉頭皺得越發緊:“尊夫人與令媛?” 此事荒唐。且不論齊嬰與沈謙的交情是否深到了如此地步,也不論他是否有如此權利,單說沈謙的妻子和女兒名聲頭臉之大,就決計不可能被偷龍轉鳳。 沈謙入定般的沉靜漸漸褪去,開始露出些許急切之色,道:“我所指的并非是……而是……” 他語焉不詳,齊嬰卻明白了:沈謙所指的并非自己的正妻和嫡女,而是自己的外室與私生女。 世家高門之中不乏這樣的事情,他此前也曾聽聞沈謙養過外室,只是沒想到他堂堂一族之主,竟會對區區外室和私生之女動如此感情,這般滔天大禍之下,不為自己求、不為嫡親的子女求,倒替她們打算。 齊嬰垂下眼瞼,掩飾眼中略微的鄙薄之意,平靜地拒絕道:“世叔抬舉,只是眼下形勢如此,恐要有負所托?!?/br> 沈謙像是對他的拒絕絲毫不感到意外,沉默了一會兒,語氣變得平靜而松弛,問:“敬臣,依你之見,何謂‘世家’?” 齊嬰挑了挑眉,不知沈謙為何在此時問這話,想了想,答:“世代相沿,鐘鳴鼎食之家?!?/br> 沈謙淡淡笑了笑,莫名有種超然之氣。 他說:“左相年歲漸大,世代更替理所當然,你長兄敬元才學扎實,但在如此大爭之世,終難當齊氏掌舵之大任,最終,這位子還是要傳給你?!?/br> 齊嬰皺了皺眉,道:“家父春秋鼎盛,大哥百龍之智,世叔謬贊?!?/br> 沈謙感覺到齊嬰語氣中隱藏的不滿,但依然神色平靜,說:“敬臣,世家在外人看來風光無兩,我年輕的時候也曾這樣以為并且深以家族為傲,可當年歲漸長、對之了解漸深,才越發覺得所謂世家不過是金玉其外?!?/br> 沈謙的目光有些悠遠。 他繼續說:“你自己可以潔身自好,可族中的兄弟子侄卻各有籌謀,他們每個人都不知饜足,覺得家族累世經營所得的財富、權利都還遠遠不夠,他們把世家掏空,又借家族的名望欺世盜名、魚rou百姓。你想要制止,但最終還是無能為力?!?/br> 齊嬰望著牢獄之內衣冠落魄的沈謙,他雖已是階下之囚,但氣度依然曠達疏朗。 沈謙的聲音沉郁又無奈:“敬臣,什么是世家?世家只是一個空殼子,包裹著無窮無盡的貪念和戾氣,除此以外,什么也沒有?!?/br> 齊嬰望著他,想起父親無數個深夜在燈下cao勞的身影,想起叔伯與父親的爭執,想起族中兄弟手上的那些人命官司,垂眸沉默。 “世人道我沈謙無能,”沈謙苦笑,“我的確無能,無力鉗制沈氏這頭巨獸,只能放任它橫沖直撞,最后眼睜睜看著它葬送了自己,百年基業毀于一旦——可是敬臣,這世上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