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七十七章)既定的結局
「你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這是命運之流既定的方向。在深淵之中,我遙遙望見了屬于深淵最根源的 力量,那是足以洞悉時間和命運的能力。雖然我只能窺視短短的未來,但那也已 經足夠了。我做了選擇?!?/br> 我想,阿紗嘉所測算到的未來和奧索維曾經解釋過的計算能力是相同的概念。 雖然她的能力還不足以規劃出完整的圖景,但卻給了她審視自己選擇和接受命運 的機會?;叵肫鹚趹鸲分畷r所表現出來的冷靜和淡然,更是證明了她對我說的 事情。 看著我壓抑的神情,阿紗嘉反而卻更加輕松的笑起來。 「怎么?我沒了能量,就沒利用價值了?如果我沒來,你已經死了,所以你 要知道,我們兩個的選擇都沒有錯。而且,沒有力量也很好啊。我越是弱小,你 就越放不下我,可以經常讓你這樣抱著我。我很喜歡?!?/br> 她的玩笑和軟語相慰令我微微振作了一些。我吻了吻女孩的額頭,默默地飛 著。我知道,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一輩子都這樣抱著她。 作為一個高級戰斗力而言,失去力量是非??上У氖虑???伤龑ξ叶圆⒉?/br> 是以這個身份而存在著的。無論阿紗嘉變成什么樣子,她都是我的阿紗嘉。 只是…… *** ?。 。 。?/br> 我們筋疲力盡的抵達了距離這座廢棄城市最近的一座小鎮。鎮上的居民全都 在議論著地平線上倏然聳立的黑色高塔,大概明天的時候就會有大批記者和官方 調查人員聚集到這個地方來。然而除了我們,再也不會有人知道這個世界曾經在 毀滅的懸崖邊上散過步。 小鎮不大,所以我們這些外來者會非常顯眼。于是我們很低調的分頭購買了 一些藥品和食物,然后躲進了旅館里過夜。這種事情對我們也算是駕輕就熟了, 畢竟我和梅爾菲斯曾經都當過大通緝犯。 羅格納被派遣守護我們的浮車,并沒有參戰。它的能量很足,當修拿作為 「神都之種」爆發的時候,羅格納靠著遠超我們的速度逃到了相對安全的區域, 所以沒有任何的損傷。阿紗嘉在大家安頓好之后重新將它喚到了小鎮的附近待命。 小鎮的基礎設施和大城市完全沒得比,不僅沒有大型的氣候調節設備,房間 的墻壁上甚至都沒有安裝RK聯動的粒子屏幕??墒俏覀兌加X得很喜歡這個地 方,因為這種原始感很容易就讓我們回憶起了【神都】中的生活。 昏黃的燈光下,梅爾菲斯和卡門擠在屬于我的這個房間里,大家一起填補著 胃部的空虛感。阿紗嘉的力量雖然已經接近枯竭,但看起來食欲仍然很不錯,這 讓我的擔心多少減輕了一些。 我坐在圓形餐桌的一側,將便利店里買來的套餐送進肚子里。這東西只能用 來延緩饑餓感,就味道而言可以說是人類食物的底線了??ㄩT和我一樣,勉勉強 強吃了一些。 阿紗嘉對食物的口味要求不算低,但是餓肚子對她來說是更加不能容忍的事 情。 只有梅爾菲斯吃的非常滿意??粗罂诙漕U的樣子,我本來應該感到可笑, 可現在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那個和他一樣口味詭怪的小姑娘已經不在了。 「還有差不多一個星期,撒拉弗的會議就要開始了。一起去嗎?」我問。 梅爾菲斯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而是反拋給我了一個疑問:「你們下一步 的計劃是什么?」 「先和公共政權一起爭取所羅門方面的合作,然后找機會散布消息,收納新 人類移民。大體上就這樣了?!?/br> 「所羅門現在把神都之國打造的猶如鐵桶,只要你們抬頭,就一定會誘發所 羅門的劇烈反應。加上還有那個無法捉摸的汞先生,你們面對的阻力非常大。我 甚至覺得,你們的新世界移民計劃很可能行不通?!?/br> 「行不通也要試。我和初邪都不知道最后能帶多少新人類離開,但那終歸是 一條路??偛荒苷莆罩M?,卻坐以待斃。另外,不要再說&039;你們&039;了,應該 是&039;我們&039;.如果我們無法成行,卡門和你的孩子都不會再有未來?!?/br> 梅爾菲斯聽到這句話,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卡門。 「怎么了?不能說么?!」卡門瞪了他一眼。 梅爾菲斯露出了一絲被噎住的表情,這讓我心情大暢??偹闶怯兄频米∵@家 伙的人了,看著他像普通男人一樣吃癟,我誕生出一種扭曲的快感。 他沉默了一會,輕輕重復了我說過的那兩個字。 「我們……」 「是的,我們?!刮以俅伍_口,「新人類自從誕生以來,就沒有自己的根。 為了活下來,為了回家,我們離棄了【神都】。我們穿過暗面、穿過鏡之海、穿 過光面,一直回到這里,卻發現這里根本無法接納我們。我們擁有了那個所謂的 神都之國,但終究也只是鏡花水月?,F在不一樣了,我們要去可以讓我們扎根的 地方?!?/br> 我抬手向天上指了指,然后又指向了他。 「你也有根了。你有了能夠真正羈絆住你的人,還有應該存在的地方。梅爾 菲斯,跟我們一起走吧,你不需要再孤身奮戰了?!?/br> 梅爾菲斯看著我,眼睛里閃動著游弋的嘆息:「人要先明白什么是孤獨,然 后才會因為某個人而不再孤獨。最初的時候我一點都不害怕孤獨,覺得一個人死 在荒野里也沒什么關系??墒钱斈銚碛辛艘恍〇|西的時候,就會恐懼失去?!?/br> 「但至少你有過?!?/br> 「是啊……」 梅爾菲斯沒再反駁我。在龍雀死去之后,他的態度出人意料的柔順。事實上, 他似乎早就接受了那個結局,所以那并不是因為悲傷,而更像一種失去了執念的 空洞。 可是,就像撒拉弗說的那樣,在他那里梅爾菲斯仍然能獲得一個交易,一個 能改變龍雀命運的交易。我不是很明白梅爾菲斯為什么現在就一副認命了的樣子。 除非…… 「我們去哪?」卡門輕聲問梅爾菲斯。 「跟著這家伙,讓他好吃好喝伺候著我們?!姑窢柗扑菇K于說出了我所期望 的那句話,雖然表達方式依舊讓我很向揍他。 有梅爾菲斯的加入,我感覺像是被打了一針強心劑?,F在的我們幾乎已經到 達了全盛的狀態,這給了我巨大的信心。當我和梅爾菲斯一起行動的時候,還從 來沒體會過失敗的滋味。 第二天清早,我們買了交通工具,踏上了回程的路。 當我們回到愛沙尼亞軍事基地的時候,休斯已經完成了談判工作。在陳清了 利害關系之后,所羅門沒有提出具有決定性的反對的意見。按照休斯的話說,所 羅門的底線還是很清晰的,他需要的是最大程度的穩定,這一點和公共政權的立 場沒有本質上的差別。 可是休斯對我卻大發了一頓牢sao,把自己有多么艱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 力翻來覆去的說了無數遍。我算是體會到了這些政客的口舌能力有多么恐怖,如 果再讓他多說上一會兒,我感覺自己的頭都會爆炸。 梅爾菲斯因為身份敏感的原因,幾乎是足不出戶的狀態,只有天剛來的 時候和魯恩希安見了一面。 因為我離開的特別突然,所以回來的時候我很誠實的對魯恩希安交代了自己 去幫梅爾菲斯的事情,于是魯恩希安自然而然的提出了見他的要求。而且正如梅 爾菲斯說的那樣,潘朵拉在旁邊聽到這件事情以后臉色并不怎么樣,魯恩希安跟 我一起離開的時候她也完全沒有跟來的意思。 令我非常意外的是,這兩個人的關系看起來非同一般。魯恩希安張口就問了 他關于龍雀的事情,雖然談話內容似乎是關于很久之前的,但至少我能聽出來, 梅爾菲斯早就和魯恩希安講過龍雀的來龍去脈。 后來我才知道,魯恩希安不僅知道關于小龍雀的事情,甚至還和那個標為 2號的、和梅爾菲斯一起長大的龍雀有著不算生疏的關系。那都是他們十幾歲時 候的時了,只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們竟然會是老熟人。 另一邊,我的三個師團長已經率領著第三軍團開拔到了神都之國的境內。當 然,是以公共政權維和部隊的名義。公共政權在神都之國境內修建了三座大型的 軍事基地,然后把后勤補給的權限轉交給了所羅門政權的手里,作為合作意向的 籌碼。 這是相當聰明而大膽的想法,因為一支沒有后勤補給的軍隊是沒有持續作戰 能力的。如果我的軍團做出了維護秩序之外的事情,所羅門可以很輕松的瓦解掉 軍團的戰斗力。 以休斯為代表的公共政權為這件事情出了很多力,這讓我心里多多少少有些 不舒服。因為我終究是從某個角度利用了他們。我利用他們集結了軍團,又名正 言順的把軍團駐扎在了神都之國里面,可是這一切都只是為了我們下一步的行動 而已。 我對自己說,這種暫時性的欺騙只是為所有人贏得美好未來的最優解。這理 由很容易就能說服自己,畢竟我們已經賭上了一切。 當這邊的事情解決完之后,我們回到了初邪所在的地方。她在短短幾天之內, 就和迦施一起制定好了收納新人類移民的計劃,所有所需資金的運轉以及物資、 安保調配的事情都井井有條的被她擺在了桌面上,只等著某一時刻的到來。 這個時刻,就是我們對外宣布移民計劃的時刻。 我在剩余的幾天里面,分別和三個師團長進行了徹夜深談。盡管沒有透露我 們真實的意圖,但我從另一個角度給了他們足夠的信息和示意。同時,我經過長 談,也再次確認了他們三個的忠誠度和執行能力。只要需要,他們能夠迅速響應 我的命令,對神都之國的軍事力量展開壓制。 現在只剩下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撒拉弗的會議。 *** ?。 。 。?/br> 撒拉弗會議前一日,深夜。 我背著一大包行李,將它扔在浮車上面。里面有一些食物和飲用水,但 的則是干旱炎熱地區的生存用品。這是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的提議,他們的考慮 非常周祥,我們攜帶的物資最大程度上是要為最壞的狀況做打算。 所謂的最壞狀況,就是在沒有能量和交通工具的情況下,從澳洲沙漠里獨自 逃生。 幽鬼和食影者的兩個大佬在門廊下和自己的親信交代著一些事情,只有梅爾 菲斯早早的和卡門告了別,已經坐在了車廂里。 我抬手合上行李艙的門,又習慣性的拉了拉確保它已經關嚴。 初邪在我身后長吁短嘆。 「放心,不會有事的?!刮覍ε⒄f。 「這種沒營養的話就別說了,好好回來?!钩跣皣@道。她這么說著,又靠過 來,側身向阿紗嘉站的地方使了使眼色。 阿紗嘉坐在門廊的臺階上靜靜的看著我,她右手邊伏著羅格納,左手邊站著 的卻是斷尾。 「你放心讓他給她當貼身保鏢???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我可不管哦?!?/br> 看著初邪促狹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 「她連保護自己的力量都沒有了,你總不能真不管吧?」 「我都忙得要死,哪有功夫天天看著她?!钩跣肮室怍[著小脾氣。 我沒和她繼續糾纏不休,只是攏她過來輕輕的吻了她的額頭。這個舉動還算 有效,初邪緊繃的肩膀微微柔軟了一些。她往后退了兩步,目送我上了車。 阿紗嘉也微微抬起手,對我彎了彎手指。她的狀態很放松也和很安寧,這減 輕了我不少擔憂。 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在五分鐘以后也全副武裝的上了車。我們透過車窗,最 后一次向送別我們的下屬、同伴、朋友和心愛之人告別,然后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魯恩希安將坐標地址輸入了浮車上的自動導航設備。設備很快就顯示出了旅 程所要消耗的時間:九小時零十分鐘。這是我們早就算過的事情,如果不出意外, 當目的地天亮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抵達。 愛絲彌蕾和梅爾菲斯的交情看起來一般,兩個人當初見面的時候也只是淡淡 的問候了一下彼此,現在坐在車里更是沒有什么好說的。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就 算有話說,也不可能當著我們兩個人肆無忌憚的討論什么事情。 所以,這九個小時的旅程大部分的時間是在沉默中度過的。不過我并沒有覺 得時間特別漫長,畢竟在旅途終點還有重要的事情在等著我們。 撒拉弗對我們每個人許諾的交易都帶著一種令人生畏的壓力。他作為一個從 不拋頭露面的幕后存在,輕描淡寫的就拿出了足以打動我們每個人人心的誘惑。 且不說他是不是真的能夠滿足我們的渴望,單單是他獲得這些信息的途徑,就足 以讓人心生不安。 或許對其他人來說,撒拉弗的感情是一種因為未知而來的恐懼。但對我 而言,他卻要更加熟悉。 這不是因為我和他面對面的見過一次。事實上,通過那次不到十分鐘的會面, 我完全沒獲得關于這個人本身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我對他感到有些熟悉,是因為他的對手,奧索維。我感覺,這個世界上唯獨 他們二人是一個層次的家伙。而我們其他的人,仿佛都沒有和他們平視的資格。 除了初邪之外,我就是最了解奧索維的人。 其實這個所謂的「理解」也不過是我狂妄自大的用詞而已。對于奧索維這種 家伙,我是永遠不可能真正理解他意圖和目的的。 然而最重要的問題是,我不知道奧索維的立場,也就無從猜測撒拉弗的立場。 我只知道,他們兩個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致對方于死地。 這一點梅爾菲斯也非常清楚,因為他和奧索維的交集就來自于奧索維想要干 掉撒拉弗的這個念頭。 我只感到這其中無數錯綜復雜的關系都糾結在了一起,讓人無法看清。我只 希望這次的會議能夠給我看清事情全貌的機會。 我們在出發之前,已經通過衛星地圖仔細觀察過目的地附近的地形,并且精 心挑選了撤退路線和飛艇的藏匿地點。當然,在這方面我只有學習的份,沒有提 出意見的資格。畢竟,新人類在這方面最有發言權的三個人全都在我的隊伍里。 大沙沙漠,澳洲沙漠中的一部分。當我們從飛艇走出來之后的十秒鐘,汗水 就迅速浸濕了領子。令人稍感安慰的是,我們停泊的地方并不是沙丘,而是一片 石漠。 青灰色的碎巖和砂礫組成了一望無際的戈壁,一些低矮的灌木頑強的從巖縫 中探出頭來,給這片單調的土地添加了一點點不一樣的顏色。 不過天空很藍,清澈干凈,沒有一絲云彩。在這種環境下,無論心情又多么 壓抑,都可以得到一絲的緩解。 梅爾菲斯開始畫陣,他以魔力cao控將地上的巖塊組成了一個帶有空洞的拱形, 恰到好處的覆蓋了飛艇存在的痕跡。這里距離預定的地點很遠,所以我們并不擔 心魔力波動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我們以低能量飛行的方式向目標地點靠近著,并沿途藏匿了一些補給品。 按照這個速度,我們大概會在一個半小時之后到達預定的地點。但是熱帶沙 漠氣候帶來的壓力卻是無法忽視的障礙,當太陽高升之后,我的衣服很快便濕透 了。 其他二位男士和我也是一樣,魯恩希安沾濕的頭發有些狼狽的貼在額頭上, 梅爾菲斯的下巴也在不斷的滴水。 唯獨愛絲彌蕾只是微微出了一點小汗,她凝聚了風屬性能量又或是用了某種 法式,在身邊形成一道風障,巧妙地散發著身周的熱量。 我們之所以采取低能量飛行的策略,一方面是為了減少能量波動,另一方面 也是為了節約能量。愛絲彌蕾的做法已經明顯讓這兩件事沒了意義,可是卻沒人 敢提出異議…… 比較幸運,我們這一路飛過來,沒有遇到任何意外狀況。當我們越來越接近 目的地的時候,視野所及之處出現了一些人類活動的跡象。 在想象中,那個目的地只是用來接頭,而我們會前往下一個地點。又或者, 某個人會在荒野之中孤零零的等著我們,然后打開地上的一扇門,把我們引入一 個宏大的地下基地。 可是我們看見的是幾只黃色的土羊,還有一個放羊的土著老頭。那個枯老的 毛利老人頭上包著羊毛氈的頭巾,手里拿著一根又細又長的牧杖。他拿牧杖點著 地面,靜靜的看著那幾只起勁兒啃著草根的土羊,像是一根枯樹樁。 他對我們的到來完全不在意,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自己和那幾只羊。 我們繼續前進,然后看到了幾十頂佇立在荒野中央的帳篷、裊裊的炊煙、還 有的羊和駱駝。 這是一個即將消亡的土著毛利人部族。絕大多數的年輕人都離開了這個地方, 跑到了大城市里,成為毛利文化演出的一份子,或者心甘情愿的領取著政府的救 濟金。留下來的則都是不想割舍這種古老生活方式的、行將就木的老人們。 我聞到了羊糞、泔水、膻味和烤rou混合的濃厚味道,這些味道讓這個死寂一 樣的土地瞬間充滿了人味。 如果不是一個用能量飛起來的人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我們甚至會覺得自己 是不是來錯了地方。那是個毛利青年,他的臉上布滿刺青,讓人很難判斷他的年 齡,但他的皮膚卻非常光滑,顯示著年輕的活力。 他能量使用的非常收斂,那是沒有敵意的表現。這家伙做手勢示意我們降到 地面,我們便照做了。 「歡迎,請這邊來?!骨嗄暧贸练€而舒緩的聲音邀請道。 我不得不說撒拉弗真的是老謀深算。他選擇的這個地方,成功的讓我們卸除 了大部分的敵意和心防。因為這里生活著的人們實在是太平和了,這種脆弱的生 活就像是一條被扔在了溫海中的肥美金槍魚——既然沒被鯊魚吃掉,那這里應該 就不會有鯊魚了。 我們隨著青年穿梭在這個充滿了原始氣息的部族里,無數目光落在了身上。 那些看我們的土著居民們眼里并沒有任何好奇,他們只是很單純的在打量我們。 這從某種意味上說明,這個地方經常有外人出入。 青年將我們引到了一座高大的帳篷前面,替我們掀開了門簾。 我走在最前面,把頭探了進去。這個帳篷比我想象中要寬敞,房頂上掛著一 些用于照明的脂類,里面還摻雜著一些類似于香料的東西,讓整個房間彌漫著淡 淡的味道。這味道并不算好聞,但也并不刺鼻。 帳篷最里面的氈墊上坐了兩個人,正在拿著長長的煙管抽著旱煙。當我向里 面奪走了兩步之后才發現,其中一個人是賭徒保羅。 保羅能夠出現在這個地方是我們早就預料到的,不過我沒想到他能夠這么悠 哉。 另一個人,自然就是撒拉弗了。 知道奧索維那個「水鳥和魚」理論的人沒有幾個。我原本判斷,有很大的可 能性撒拉弗不會自己現身在這個地方,而是以某種間接的干涉方式來給我們提出 交易。他既然親自來到這兒,就說明他所要達成的目的甚至比失去計算能力的代 價還要高。 撒拉弗臉上畫著一些油彩,穿著毛利人的服飾,和我們最初看到的放羊老頭 一樣戴著羊氈帽。不過那個帽子還裝飾著巨大的牛角,似乎是某種部族地位的象 征??墒俏液芮宄赜浀?,他看起來并沒有毛利人的特征。 「來的挺早???」保羅盤腿坐在那兒,抱著那根禿煙管吞云吐霧。 「沒有你早?!刮倚χ亓艘痪?。 保羅和其他三個人也分別點了點頭,看來他們彼此之間也都是認識的。保羅 沒跟他們搭話,我覺得那是因為他知道這幾個家伙都不是優秀的聊天對象。 「你就是撒拉弗?」愛絲彌蕾很不客氣的將我擠到身后,站在了撒拉弗的面 前。 撒拉弗的胡子留得比當初和我見面的時候長得多了,加上毛利人的那些裝扮, 很有些老態龍鐘的感覺。不過他的眼睛依然充滿了無法形容的光彩,仿佛靈魂從 未老去。 他沒有回答愛絲彌蕾的問題,而是又從身后掏出一根煙桿,朝愛絲彌蕾晃了 晃。 「歇會兒歇會兒,大老遠跑過來,累壞了吧?」 愛絲彌蕾劍拔弩張的態度像是一拳打到了水里,撒拉弗和藹親切的神情就像 是哄孫女的普通老人。殺手女王盯了他半天,卻總有一種提不起氣來的感覺,悻 悻的退了兩步,坐到了毛利青年給她準備的毛墊子上。 「我來口吧?!刽敹飨0驳故切U適應這個環境的。他微笑著接過撒拉弗手里 的煙桿,用能量點燃,抽了起來。 他們抽的東西完全沒有普通手工煙草的焦臭味,煙霧也并不熏人。愛絲彌蕾 雖然皺了皺眉頭,但最后還是沒有阻止魯恩希安。 「沒有我的份?」我對撒拉弗說。 「沒了。要不然等會兒你抽他的?!谷隼サ哪X袋向保羅坐的地方晃了晃, 那樣子讓我想起了鄰居的退休大爺。 雖然有很多話想要問撒拉弗和保羅,但現在時機還沒到。于是我們就安安靜 靜的坐在帳篷里,冷卻著一路趕來的汗水。帳篷上有很多透氣孔,有不錯的涼風 穿梭在我們坐的地方,帶走了原本濃厚的燥意。 太安詳了……誰又能想到,新人類最強大的戰士們馬上就要在這個又臟又破 的帳篷里聚齊? 梅爾菲斯是唯一一個沒有被這種氣氛影響的家伙。自從沒了龍雀,梅爾菲斯 的性格變得異常平和,雖然嘴上依舊不饒人,但他身上曾經濃郁的戾氣和殺氣都 消散了。在進這個帳篷之前,他就一直是一副對這件事情不太上心的樣子。 幾分鐘以后,新的能量波動傳了過來。過了一會兒,那個毛利青年引著新客 人走進了帳篷。與此同時,又有兩股能量出現了。 阿努比斯掃視著我們,什么都沒說,安靜的找了個位置坐下。 緊接著,那個曾經給我們送口信兒的青年把另外兩個人帶了進來。其中一個 人蒙著面,只留出了一雙眼睛;而另一個人則是破霜。 我和身邊的同伴交換了一下眼神,但是他們對那個蒙面人都沒有任何頭緒的 樣子。我們在出發之前,對于十個與會者的身份已經討論過很久,但從來沒想過 會有這樣一個不明身份的家伙出現。 保羅看見破霜以后有點興奮,他抬起胳膊連連招手:「來來!這邊!」 破霜看了他一眼,笑著伸出一根指頭,示意他等一會兒,然后走到了我們這 邊。 他很禮貌的和我們所有人點頭致意,包括我在內。不過我知道,他過來是為 了找梅爾菲斯。 「已經零級了吧?」破霜微笑著對梅爾菲斯說。 「又想打架?」梅爾菲斯抬頭看著破霜,「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理由,還是 別來煩人了?!?/br> 「不急,以后有的是機會?!蛊扑^續笑,「不過既然你已經到了零級,到 時候我可不會再饒你了?!?/br> 梅爾菲斯沒理會破霜挑釁式的發言,他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手,就好像趕蒼蠅 似的。破霜脾氣還不錯,他很干脆的轉身離開,坐到了保羅那邊,然后低聲開始 和保羅聊起了天。 五百川很快也來了,他在這里貌似沒有什么特別熟的人,挑了個人少的地方 坐了。 如同我們所想,這里除了我,還有那個未知等級的蒙面家伙,都是零級的戰 士。大家相互之間都認識,而且大部分還有過合作關系,所以整體的氣氛還不錯。 這個時候就顯示出了冒險者社交網絡的狹窄。首先就能看出來,五百川完全 不認識梅爾菲斯這個大通緝犯;對他來說我也算是半個陌生人,更別說黑暗世界 的兩大魁首了。 但是最后一個人卻遲遲沒有來,我們等了一個多小時,才再次感覺到有人在 用能量飛行的靠近。 當最后一個人走進帳篷的時候,我們忍不住紛紛站了起來。 惡魔索安的眼睛閃爍著灼灼的紅光,腰間的武器也早已經出鞘,被他提在手 里。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的危險性,這種純粹的反社會人格是毫無道理可言的, 興起殺人對他來說就如家常便飯。 像他這種人,沒有大型勢力的庇護,其實早應在【神都】的時候就被消滅的。 和他一樣的零級通緝犯曾經有過不少,面對整個傭兵世界的追殺,幸存者卻只有 他一個。從某種層面來說,他確實是有某些特殊之處。 劍拔弩張的態勢只持續了幾秒鐘,當撒拉弗走上前的時候,惡魔索安的肩膀 微微松動了一些。 「來的太晚了,趕緊坐下吧?!估项^張開胳膊,對大家虛按了幾下。 就這么簡單的幾個動作,大家的情緒竟然都得到了安撫,連警惕心濃重的惡 魔索安都將武器收了回去??吹剿@么做了,大家也都紛紛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帳篷里的人們圍成了一個半圈,只有惡魔索安自己孤零零的坐在帳篷的門口 方向,就像是準備隨時逃走一樣。 這時候,有幾個五十來歲的女人端著某種茶飲從外面走了進來,給我們每個 人都分了一杯。淡青色的茶水散發出奇異的味道,我嘗了一口,有一種微酸的苦 味,但是不算難喝。 然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沒喝……可能還是我的警惕心太淡了。 「人齊了,我們開始吧?!贡A_靠撒拉弗最近,他是少數幾個沒被惡魔索安 的出現刺激到的人。 撒拉弗咳嗽了兩聲,很俗氣的開場方式。然而我卻覺得他是故意這么做的, 是一種讓自己顯得平易近人的手段。 「可能你們有的人對我還不太熟悉,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神都】這個游戲 的創始人?!?/br> 這是梅爾菲斯早就和我分享過的情報,我自己也通過自己的經歷多方印證了 這個說法。所以現在我借機掃射了一下眾人的表情,我只看到阿努比斯露出了微 微的驚訝神情。 「就當做是閑聊吧,作為創始人,我很想聽聽你們作為【神都】最頂尖的玩 家,對我的游戲有什么看法。大家隨便說說吧,不管是批評還是稱贊我都會欣然 接受,哈哈?!?/br> 游戲…… 新人類是我們脫離【神都】,通過無比痛苦的旅程才獲得的嶄新身份,那個 世界對我們而言早就超脫了「游戲」二字。自末日開始,沒有人再會以這么一個 詞匯來描述【神都】??墒乾F在,那個世界的始作俑者,卻重新提起了這么一件 事情。 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又讓人覺得特別困惑??墒桥c此同時,心里卻抑制 不住涌出了表達的欲望。 因為那個世界對我們來說,是一切的開端,沒有它,就沒有現在的我們。 「很棒,如果把它當做一個游戲的話?!购芤馔?,個開口的竟然是愛絲 彌蕾。 「那是一個讓人欲罷不能的陷阱,能夠無限放大人類欲望的牢籠?!拱⑴?/br> 斯說。 「在座的人,大概和我一樣,對那個世界又愛又恨吧?!贡A_說。 發表自己看法的人只有三個,其他人看起來和我一樣,心里都翻騰著某種強 烈的情緒,卻找不到合適的措辭來表達,于是便沉默了。 唯獨梅爾菲斯,平靜的像冬眠的蛇蝎。 「你們現在應該都不會把【神都】看成游戲了吧,但我還是喜歡這樣描述它?!?/br> 撒拉弗呵呵笑著。 破霜突然開了口:「人生不就是個游戲么,其實都一樣?!?/br> 撒拉弗搖了搖頭:「哈哈,其實人生和游戲還是有很大不同的。至少人生的 結局沒有人給你提前寫好?!?/br>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種話,我還能夠接受。但對撒拉弗這種擁有「計算」能力 的人而言,我只會覺得這句話是一句謊言。 「游戲就不一樣了,游戲的劇本都是提前寫好的,游戲世界會給你帶來哪些 互動,全都是我給你們設計出來的。你們在我的世界里,運用著我給你們設定好 的游戲規則,成為了最杰出的玩家。我作為游戲制作人,對你們可是有很深厚的 感情吶?!?/br> 「可是我的游戲在高潮之前就被人破壞了,對一個游戲制作人來說,沒有比 這更遺憾的事情了。在原本的劇本里,【末日】就是高潮的序曲?!旧穸肌康耐?/br> 家將會為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努力探索我給于的線索。通過蛛絲馬跡,尋覓出 出去的方法,齊心合力完成游戲的最終章,最后打開回家的路。你們的能量和魔 力,就是贏得【神都】這個游戲的最終獎勵?!?/br> 「這一切聽上去是不是還挺美好的?但是可惜啊,有那么幾個人硬生生的破 壞了游戲劇本,用近乎作弊的方式,把獎勵給提前拿走了,只留下了空空如也的 【神都】世界?!?/br> 「現在看來,好像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了。因為你們以自己的方式書寫了不同 的未來,以另一種方式結束了【神都】的劇本,然后開啟了新的故事?!?/br> 「新的故事峰回路轉,然后你們會發現,【神都】的地位已經全都變了。我 來告訴你們新故事接下來的劇情吧?!?/br> 撒拉弗這樣說著,將一疊紙質的文件分發給了我們。 我們將這薄薄的文件按順序傳給了身邊的人,然后帶著一絲好奇心讀了起來。 當看到內容的瞬間,我覺得胸口突然一悶。我抬起頭,看向身邊的同伴,他 們都露出了不安的情緒。 因為文件上所寫的,正是唯有我們才掌握的重要情報。 新人類的閉環、病毒變異的原理、即將到來的巨大矛盾、還有包括新人類和 舊人類之間不可避免的戰爭……這疊文件以最簡單卻最有說服力的方式將一切都 敘述的清清楚楚。 「這是真的么?」我聽到保羅開口問道。 「所有的數據我都表明了出處,那些醫療統計數據,你們只要聯網RK就 能查到。后續的發展,你們也可以自己親眼去看,然后再決定相不相信我?!?/br> 帳篷里的氣氛立刻就沉了下去,因為所有人都明白這些事情意味著什么。 可是撒拉弗并沒有給大家繼續琢磨的時間,他繼續了講話。 「在你們來之前,我給你們所有人都提出了具有誘惑力的交易。在此之外, 我還給你們一個額外的獎勵——和原本的劇本恰恰相反,我會重新開啟【神都】, 將那個美麗世界贈與你們新人類獨享?!?/br> 「剛才我說過,游戲和人生有很大的不同。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所有的 游戲都有一個固定的結局。結局之前,玩家必須要打贏游戲設置的最終ss。 我今天把你們召集到這個地方,就是要你們去打【神都】這個游戲的最終一戰?!?/br> *** ?。 。 。?/br>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