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為什么？”

陳池久久沒有回答，他這一瞬間甚至不知道怎么回答。

“……陳池？”

陳池想了下，突然自嘲地笑了下：“大概是因為我不敢吧?！?/br>
比起梁舟，陳池確實像個沒膽的人。

陸遠：“陳池，你都敢和你爸跳起來講話了，打個電話怎么就不敢了，你好好想想?！?/br>
說完便掛了電話，陳池則對著電話開始出神。

陸遠高三畢業才知道他們的事。

那天他們畢業聚餐，陳池作為班里最受歡迎的，被灌了許多酒，他來者不拒，臉上始終掛著笑容，面色不變。

有女生想拉他到角落說話，他拒絕了，晃晃手里的手機：“我和你去角落說話，待會我女朋友要吃醋的?！?/br>
高考前兩個月他又被他爸拉著去參加許多社交聚會，介紹了幾個和他差不多年齡大的女生，陳池很煩，他那段時候只要和自己爸媽吃飯就會食不下咽，但他仍然逼著自己吃，吃了之后又回來吐，瘦了很多斤。

最后他找了個和他差不多狀況的女生假扮一下情侶，女生答應得很快，臉上浮現出苦笑，他們的父母大概是最希望他們能早戀了，在高考前兩個月。

女生最后還是走開了，低聲說了句對不起，陳池坐在椅子上，微微瞇著眼，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

又有人過來勸陳池喝酒，陳池舉了杯子，一個個喝過去，喝完最后一杯的時候，陸遠拍了拍他：“哎哎，少喝點，你今天都喝多少了?！?/br>
陳池點點頭，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沉默地灌下去，他喝完把杯子丟在桌上，杯子滾了滾，撞到桌上的盤子，發出清脆地一聲。

陳池突然開口：“少了一個人?！?/br>
陸遠一愣：“誰沒來？”

陳池看著那酒杯，低聲說：“梁舟，少了梁舟?！?/br>
“……喝多了吧陳池，梁舟早就不在我們一中?！?/br>
陳池說：“他讀文科，應該讀我們班?！?/br>
兩個人陷入一段短暫的沉默，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如果沒有那件事，也許梁舟現在還和他們是同學。

“他那時候決定選文科，他當時還想瞞著?！标惓赝蝗徽f。

“大概又是別扭的，不想讓我知道他選什么吧?！?/br>
陳池低低笑了兩聲：“但他那么好猜，我怎么會想不到他要學文學理?！?/br>
陸遠聽著陳池說的這句話，有些震驚，他好像從話里知道了些什么。

陸遠：“陳池你……你們倆……”

陳池看著陸遠震驚的表情，沒再說話。

之后聚餐結束，又有人提議去KTV，陳池擺擺手說自己喝多了就不去了。

陸遠覺得陳池狀態不對，也沒跟著去，打算先送陳池回家。

兩個人邊走邊散步，路過一個籃球場，場里有幾個人在打籃球，陳池站著看了一會，抬腳走過去

他和陸遠坐在球場邊，陳池聽著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一聲一聲，他這個距離聽，不太清脆反而有些悶悶的。

陳池說：“知道我為什么從高一那時候就再也不打籃球嗎？”

陸遠其實很早就想知道，但陳池不說他也不好追問，現在陳池主動提起，反而讓他有些意外，他想今天陳池是不是真的喝太多了。

沒等陸遠回應，陳池便自顧自地說：“因為我媽?！?/br>
“我媽勸我，別再做這種事情惹我爸生氣。又勸我不要學別人趕時髦玩什么同/性/戀，還說讓我爸知道，他又該生氣了?！?/br>
陸遠驚訝開口：“你和梁舟……”

陳池繼續說著：“她還說我是什么家世，梁舟是個什么人，怎么好絞在一塊。我那時候覺得很煩，但我媽看我不聽，就和我哭，讓我聽聽話，不要讓我爸難過?！?/br>
“陳池，你就聽mama一句勸好不好，??？快和那個男孩子分開清楚?！?/br>
“你也聽聽mama的話好嗎？mama也知道你對mama又很多不滿意，但這次mama真的是為了你好，別再惹你爸爸生氣了?！?/br>
“你知不知道，那個男孩子他、他以前還差點殺人?！?/br>
“小池，服個軟吧，你斷清楚，爸爸自然就讓你回家了?！?/br>
陳池說：“你不是說他不知道嗎？”

他媽一下語塞，嘴唇動動最后什么也沒說出來，只是哭。

他媽在陳池面前哭得傷心，幾近暈倒，陳池沒什么反應，扯了紙遞給他mama擦眼淚，默默地離開了。

那時候他還借住在陸遠家里，他媽給他來了電話，他以為要說什么，原來是說這個。

之后的每一天，他媽都給他打電話，約他見面，每次見面都是差不多的臺詞，每次見面都被他mama的眼淚充滿。

“mama擔心你，小池，你在陸遠家住，錢夠不夠用，吃得好不好？”

“你去打工，這個天，衣服穿著冷不冷？”

“你和那個男生還有聯系嗎？說清楚沒有？怎么去喜歡男孩子呢？被人知道了怎么辦？”

說著說著又哭起來，陳池覺得自己人生前十幾年從沒受到的關心在這些天里一股腦的涌過來，他不覺得溫暖，反而覺得有些諷刺。

“我爸罵你了？不理你了？”

他媽一下頓住，臉上表情有些難堪，她細瘦的手指捏緊手中的紙巾。

“你回去吧，我明天回來?！?/br>
陳媽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似乎不知道陳池怎么突然妥協了。

“大概是因為你沒愛過我，所以我也不會愛上別人，斷了就斷了?！?/br>
陳池丟下這句話就走了，留下他mama在原地呆愣許久。

他又輸了，他狼狽又無力。

他小時候渴望父母的愛，從沒得到，現在父母的愛逼著他放棄，逼著他妥協。

陳池想通，他才更像瓷器，被隨意搓揉，被外力塑造。

多可笑，他的父母竟然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不是一團泥巴，他也有著骨血和心跳。

靠著酒精，這一晚上他想起許多事，他太多的失敗，失敗到都數不清，自己妥協了幾次，忍氣吞聲了幾次，又假心假意笑了多少天。

陳池又想喝酒了，他站起來，想去買酒，卻被陸遠叫住。

“陳池，你以前和梁舟……在一起過？”

陳池笑笑：“沒發現吧，”他頓了下，“我自己也沒發現?！?/br>
最終他還是被陸遠攔住，沒再多喝，兩個人慢慢走著，到了陳池家門口。

陳池和陸遠說了聲謝，開門進去了。

他回來得有些晚，還滿身的酒氣，于是他的爸爸，他的父親，便開始罵他，嘲諷他。

陳池站在原地聽了一會，他突然說：“我恨你?！?/br>
陳爸錯愕：“你剛剛說什么？”

“我說我恨你，陳儒林?！?/br>
陳池大聲說：“我恨透你！我恨死你了！我有時候恨不得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