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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再說,他徑直出去,身形如鬼魅一般,轉眼便在這青天白日下沒了蹤影。他并不是逃避,而是去找人——世間唯一一個可以再救得了附離的人。將近晌午的長安城喧喧嚷嚷,東市坊交錯盤雜的道路上,有一家生意極好的醫館。無論何時去,醫館前總是排著長隊的,一眼望不盡頭兒。之所以生意那么好,是因為這家醫館的主人實在是個怪人,他治病從不收錢,遇見家貧的病人,更是倒貼藥材。與其善心同樣聲名遠播的是,自這醫館開張,就沒見過治不好的病人。故而,雖則醫館才開了幾個月,它的主人,兼大夫,就已名動京城了。而他,正是秦衡。秦衡自秉承師傅遺囑,行醫濟世以來,便恪守醫道,兢兢業業。雖口頭上與趙緒玩笑說戀慕京中繁華,但實則忙著治病救人,卻是一天也未曾在長安城里好好游玩一番。今日,他仍是早早起了,在醫館里為病人診斷。有些奇怪的是,今日館外等候的人,聲音喧鬧了許多,似乎有人直接闖了進來。而不待他去問侍童,就已經見了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一陣風似地,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穆,穆兄?”秦衡看清來人,不禁詫異道。他初來京都在晉王府住過一段時間,所以對穆千山也十分熟悉,此時看他一身是血的樣子,忙起身,去翻藥箱。“你傷在何處?”“不是我的血?!蹦虑搅滔逻@一句話,無閑暇與他解釋,直接道:“跟我走?!?/br>“噯?”秦衡動作一遲,這空當,就已經被穆千山攜住,再一回神,已經在天上飄著了。“穆兄好俊俏的功夫!”秦衡看著身下川流不息的人潮,不禁贊嘆道。雖然他自己的輕功也不錯,但穆千山帶著自己一個大活人就能飛得那么快,也是夠厲害了。而穆千山只淺淺地應了一聲,秦衡識趣,知是出了什么事兒,便不再逗趣,彼此沉默著。不消一炷香的時間,兩人已到了附離暫住的府邸。穆千山帶著秦衡一路到了附離房內,里面的太醫也正忙里忙外,煎藥擦傷,見穆千山帶了其他大夫來,不禁心下不快。但他們都不敢表露出來,畢竟有個都藍在旁邊狠狠地盯著他們呢,估計在他眼里,自己這些御醫都是庸才。眾太醫給秦衡讓了路,面上和善,心里卻都巴不得他說自己也治不好,要不然自己這御醫的面子往哪兒擱。秦衡放下藥篋,為附離診了脈,又去查探了他的傷口,面色由淡然漸漸轉為沉重。他拔出一枚銀針,深刺入附離一處傷口,拔出時卻已盡成漆黑。“這下毒之人未免太過狠辣了?!鼻睾馕罩敲躲y針,緊皺著眉,不禁這般感嘆。穆千山緊抿著唇,冷峻的輪廓愈發堅硬,“可以治嗎?”秦衡將那枚銀針丟掉,又去探視傷口,良久,默然之后,嘆息道:“最多七日之期,你們,好好珍重罷?!?/br>“可…你師承天下第一神醫?!?/br>穆千山此言一馳目出,所有太醫們的目光就都齊刷刷地盯向秦衡。秦衡苦笑,“縱使家師在世,也治不好的?!?/br>“為什么?”“因為下毒之人,身上既有世上最毒的毒藥,又帶了療效最好的金瘡藥?!?/br>秦衡搖頭道,他看著男人愈發蒼白的臉色,雖不忍,卻仍說了下去:“當毒素腐蝕全身xue脈,深入骨髓之時,皮rou也恰好愈合。如今創毒已經入骨,七天之內,他全身的骨頭,便都會化為膿血?!?/br>“沒有藥可以解這種毒?”“沒有?!?/br>“也沒有人可以治?”“小生才疏學淺,無力回天?!?/br>秦衡仍是搖頭,心中和他同是一片悲哀。他之前常見這位年輕的可汗來尋穆千山,但穆千山從無一次見他。如今,兩人竟是以這種方式相見……而他看穆千山的樣子,似乎,并非對可汗無情。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為何這世間的癡情人總是臨到絕境了,才幡然醒悟?這亙古不變的悔恨,亙古不變的悲哀,恰如死亡,亙古不變地,隔在有情人之間,成了最絕望的一道天塹。………………下午時,禮部的人陸陸續續來了近半,徐昭身為禮部侍郎屬于先來探問的一批。附離自回來之后,從未轉醒,京中有名的大夫、御醫幾乎都來了個遍兒,卻都無濟于事。徐昭雖資歷淺,但經事卻不淺,在此等了半晌之后,便立即回去稟奏皇帝了。穆千山只是一直立在屋里的偏僻角落,陰影處遮住了神情,來來往往的人有的注意到他,有的沒有,而沒有人有閑心去問他和這位突厥可汗是什么關系。他們只知道,如果治不好這位遠來的可汗,輕則自己的烏紗帽搬家,重則,腦袋搬家。一個人在靜默的時候都會想些什么?這是個有趣的問題。有人靜思過往的遺憾,為此而悔恨,有人細細謀劃自己的前程,將所有暗潮洶涌都掩藏在內心深處。穆千山不屬于任何的一種。他不后悔跟附離去了突厥,也不悔離開了他,既不悔一直不再見他,也不悔孤身涉險,去換君殊二人的命。靜默時,任何情緒都已遠去,無喜無悲,只有心頭是空落落的,一想便鈍鈍地發痛。自以為已經放下的,原來從未舍去,只是掩在深處,不為人知,也不為己知。光線慢慢地黯淡了,來來往往的人也越來越少了,侍女提起一盞燈過來,將屋內金盞上的蠟燭都點亮了。柔和的黃光照亮了整個屋子,陰影處,沒了人的蹤影。夜深時,穆千山回了王府。君殊、穆歸舟二人似乎是一直在等他,守在門口,一抬眼就看見兩張焦急的面龐。穆歸舟看見他,沒忍住,眼角泛著水光,聲若蚊吶,“可汗還好嗎?”一日下來,附離的事情已是人人皆知。君、穆二人思及前因后果,也差不多推斷出了緣由。這一切的開頭都是因為他們疏忽了被人迷住,才弄成這樣的。像做錯事的孩子,兩人都垂著頭,一路安靜地,去廚房把熱好的飯菜端進穆千山屋里,又雙雙默然回去。穆千山的臉上總是看不出有什么情緒,一直是淡如鏡湖,沒有波瀾。他的話更少了,似是累極了,只在兩人要出門時,道了一句無關他們之事,不需內疚。和趙緒說的一樣。夜里,敲過三更,晉王府里才又亮起了燈火——趙緒從宮中回來了。自下午徐昭稟告了附離重傷之事后,皇帝便召了各部重臣下令徹查此事。到了夜間,太醫院的主事御醫又顫巍巍地來面圣,道他們實在是無力回天,求陛下恕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