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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好像是有一團火球,即將爆裂。他想到了跟親戚們“求資助”的那些畫面,想到了和王老師借攝影機的那些畫面,想到了扒火車去買膠片的那些畫面,想到了邀莘野飾演“王福生”的那些畫面,想到了與村長喝到胃出血的那些日子,也想到了請岑晨、祁勇加入的那些日子……一幕一幕那樣真實,然而全部是無用功,此刻想來真是諷刺。不僅他自己做無用功,囡囡、莘野、岑晨、祁勇等十幾人也全都在做無用功。他又想到Nathan說的話,“負責檢驗包裹的海關官員對文化產業比較了解……于是,他認定了這個包裹里的物品是違禁物,是有問題的,毫不猶豫地進行了海關檢查?!?/br>謝蘭生用手捂住臉。他只是想當當導演,只是想拍拍電影,這怎么就這么難呢?他甚至都忍不住想,如果他像千千萬萬的螺絲釘一樣工作,沒有理想,沒有野心,是不是會容易一點?他和別人一樣,老老實實在瀟湘廠當副導演甚至場記,是不是會比較開心?或者,像他父母說的那樣,當年根本不考北電,而是考科大,是不是會生活順遂?有幾個人在工作上要經歷這樣多的波折呢?這樣多的未知、這樣多的不明、這樣多的自責、這樣多的懊悔?說白了,大家都是一樣活的,就只有他如此矯情。他知道,惶恐不安,一驚一乍,不是生活本來面目。謝蘭生在桌前坐著,渾身無力,大腦發麻。他心頭有千鈞重物。它就躲在一片濃稠的黑暗中孜孜窺視,既不出來,也不離開,就只是在盯著他看。那重物的下面好像還拴著些什么,如果真提起來,他就不得不面對比之前的重物大得多的東西,那是挫折背后所象征的失敗——他畢業后的前兩年一部片子都沒拍上,而折騰了又一年后他依舊是碌碌無為。謝蘭生覺得,如果某個家人朋友此刻見到他的表情,一定無法認得出來這是一貫樂觀的他,估計覺得這是一個拙劣畫家在以他為模特兒,盡情揮灑本人的悲哀。一直到了晚上十點,謝蘭生還渾渾噩噩。窗外路口有人燒紙?;鹧姹緛碥f得極旺,慢慢慢慢暗了下去,最后變成一堆灰屑,風一過,呼啦啦地舞起來,再紛紛揚揚地落下去。謝蘭生覺得,特別像他的這一路,一開始熱情高漲,最后了無痕跡。…………謝蘭生這整整一天連飯都沒心情吃了。他就躺在自己床上,枕著小枕頭,抱著小被子,對天花板胡亂發呆,真恨不得長睡不醒。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了次日的一大早。九點左右時,謝蘭生接到了遠在上影廠的莘野電話,問他膠片怎么樣了,澳洲那邊收到沒有。“莘野……”“嗯?怎么了?”突然聽到莘野聲音,謝蘭生的委屈上來,有點兒像流浪狗,一頭一臉濕漉漉的:“莘野……如果,我說如果,澳洲后期出現問題,膠片全都不能用了,一切努力都白費了,你認為,我還應該堅持下去嗎?!痹匍_機就是第三次了。正式開機是第一次,祁勇還有岑晨加盟后的開機是第二次,現在……這是不是老天爺在阻止他做這件事情?莘野聲音冷靜,透出微涼,卻帶著奇異的力量,他說:“那就重做?!?/br>謝蘭生卻莫名覺得莘野站著說話不腰疼,他頹喪道:“重做?說起來簡單……”膠片廢了,即使是他都有一點想逃避了。“做起來也簡單?!陛芬斑€是八風不動,宛如能把一切看透,“蘭生,再難,難道能比上次更難?只要心里可以接受,重做只是重復勞動,不算難?!?/br>“……”好像也有一些道理。因為膠片已經廢了,后期公司并未開工,資金大頭還在賬上,大概不到19萬,他只花了六萬六千塊,未必不能想想辦法,比如,他也剛剛想到,也許可以跟樂凱說請他們當贊助廠商,就能一下便宜將近五萬……重建團隊,重拍,怎么也比上次容易。想了想,謝蘭生問莘野:“莘野,你有沒有過覺得要挺不下去了的時候?”莘野說:“有?!?/br>謝蘭生又問:“是什么?能說說嗎?”“嗯,”莘野聲音四平八穩然而卻能安撫人心,“我在Harvard考CharteredFinancialAnalyst的時候幾次有過這種感覺?!?/br>“……什么?”什么FinancialAnalyst?“中文可能叫作特許金融分析師?想進投行就要拿到這個資格。我雖然是學經濟的,但是想要hand-onexperience?!蓖缎凶類勖W生,然而名校眼高于頂,在本科的培養階段很少開設金融、商科,覺得太low、太市儈,而Finance本身并不難學,工作以后都能上手,于是投行非常青睞他們這些經濟系的,畢竟也算相關專業。“哦哦哦……”謝蘭生不非常懂。莘野繼續說:“我那時候考了四次才終于是通過了的,跟它整整耗了兩年。每天復習15個小時,吃飯兩個小時,睡覺七個小時,其他什么都不做。因為久坐,很少喝水,還患上了腎結石了?!?/br>謝蘭生:“咦?”莘野竟然如此狼狽?莘野繼續沉浸在回憶中:“任何時候都在復習。我是那時才知道的,一支0.5毫米的筆芯能寫滿25頁的A4紙?!?/br>“莘野——”聽起來也挺慘的樣子。“四次以后,我通過了,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其他一起備考的人也全都是這個想法。所以蘭生,不要著急,你一定會苦盡甘來,你追求的都會有的,只要最后能到終點也沒誰會在意你是開車還是開拖拉機。相信我,我見過了太多人了,凡是比較能成事的都遠遠比常人固執,甚至偏執,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而對艱苦的態度也是這些人的特別之處?!?/br>“我聽說過,”謝蘭生無端想到他讀過的一篇文章,“你們學校凌晨四點圖書館還人滿為患,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天才不是憑空出現的?!?/br>“是,”莘野道,“所以他們都成功了?!?/br>“莘野……”謝蘭生抹了一把臉,“謝謝,你說的對,只要一直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能拍出來的,剛才簡直不像我了?!弊屑毾胂?,也許,最美的時候呢,就是當他賣掉電影,回首一路上的艱辛,想‘幸虧我從未放棄過’的那一個瞬間了。“嗯,那就好?!?/br>“再拍一遍各個方面可能還能做得更好呢。說不定,如果直接送去參展我最后會一無所獲,但再改改最終結果就會變得不一樣了。一部電影,一個人,都會有他自己的命運。嗯,攝影、錄音等等主創我們可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