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嘆氣：“也是，就算眼睛繡瞎了又能掙幾個錢？都得向生活低頭啊?！?/br>
唐柊抿唇笑笑：“不過我奶奶就是靠做繡活兒供我念的書?！?/br>
“那你父母吶？”

“我媽走得早，我爸……前兩年也去了?！?/br>
“可憐孩子，怪不得這么懂事，我那個孫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做夢都能笑醒?！?/br>
“您孫子也是個Beta？”

“是個Alpha，調皮又自大，誰都管不住他?？上Я松谖覀兤矫窦?，不然……”

“別這么想，路是自己走出來的，能占據先天優勢已經很幸運啦?！?/br>
……

尹諶雙臂抱胸立于門外，聽見遠處的鐘聲整點報時，才驚覺里頭兩人已經聊了近半個小時。

他還有事著急走，騰出一只手叩了幾下木頭門框，示意唐柊抓緊時間。唐柊正跟老頭聊得熱火朝天，冷不丁被敲擊聲嚇得一哆嗦，一針戳在指尖上。

聽到倒抽氣聲，尹諶探頭往里看，唐柊把左手食指放在嘴里用力吮了兩下，怨聲道：“你干嗎一驚一乍的？”

尹諶心道不知是誰一驚一乍，剛想問怎么了，老頭拿了張創可貼遞過來：“還不快給他貼上，挺俊一小伙子怎么跟個木頭似的?！?/br>
在這種事情上尹諶反應慢半拍，還沒弄明白怎么回事，唐柊先跳起來奪過創可貼：“我自己來?！?/br>
老頭比劃了下尹諶的身高，笑瞇瞇道：“是個Alpha吧？這年頭Alpha也不好找對象啦，尤其是Omega那么少，得學會疼人……”

尹諶一個“不”字剛出口，唐柊搶話道：“他是Beta，我也是，我們倆同班同學來著！”

老頭點頭笑：“好好好，Beta也好，繞開世俗的牽絆，兩個普通人在一起最容易幸福圓滿?！?/br>
在唐柊的堅持下，老頭最后收了五塊錢的工本費。

一張票子換成一把票子，唐柊心情很好，被誤會和尹諶是一對的尷尬也拋到九霄云外去了，走在石板路上一蹦一跳，看見路口有人推著板車賣蓮蓬，大方地斥巨資買了三個。

“五塊錢三個，我拿一個，作為扎破手的營養費?！碧茤鞍咽Ｏ碌木攀畨K錢還有兩個蓮蓬一起給尹諶，“說了不會貪你錢，就一分錢都不會多要?！?/br>
尹諶：“……”

行吧，你高興就好。

錢隨手揣進口袋里，拎著兩個蓮蓬上公交，尹諶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跟上來的唐柊緊接著在他身邊的空位一屁股坐下。

“別多想啊?！边@回唐柊學會搶答了，提前舉手聲明道，“我回家跟你一條路?！?/br>
這段屬于老城區繁華路段，一路上紅燈無數堵車不斷，尹諶選這條路是因為公交正好會經過學校，沒想到會在路上花費這么長時間。

身旁的唐柊倒是悠閑，搖頭晃腦地剝蓮蓬玩，剝出蓮子就往嘴里扔，苦得捂嘴直抽氣，還故意裝沒事，又剝了一顆送到尹諶嘴邊試圖拉他下水：“你嘗嘗，特別甜?！?/br>
尹諶自是沒接，別開頭看窗外。

“你這人怎么回事啊?！碧茤敖裉觳恢赖诙嗌俅伪г?，“不是說好兩清了嗎，我都不介意之前那些事了，你干嗎還板著張冷臉？大家既是同學又是鄰居，以后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尹諶今天的耐心份額早已磋磨見底，不想再聽人嘮叨，偏頭正欲說點什么，一抬眼，毫無防備地對上一面圓圓的鏡子。

鏡面上映著自己銳利又冷峻的眉眼。

唐柊露出計謀得逞的笑容，舉著鏡子道：“看看你自己，明明長得這么好，非要板臉裝酷……多笑一笑，別說Beta了，追你的Omega能從十五中正門排到后門……”

后面的話尹諶全都沒聽清。

公交車在站臺前停住，刺耳的剎車聲被放大數倍，在他腦中盤旋回蕩，夾雜著一些從四面八方涌來的聲音。

“太像了，你和他太像了，眉毛、鼻子、嘴巴，連眼神都一模一樣?！?/br>
“別聽你爺爺胡說，他在騙你，他只是想要個Alpha，他只想要一個跟他兒子一樣的高等級Alpha?！?/br>
“可能會分化成Alpha，是你在他們眼里唯一的價值?！?/br>
“你看，他們有了你弟弟，那個生母不明的私生子，就不要你了?！?/br>
“乖，聽mama的話，不要變得像他，不能再像他了?！?/br>
……

尹諶雙目圓睜，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背后車窗外的閃爍霓虹在嘈雜中迅速扭曲擴散，化成了一只張大嘴巴會吃人的獸，嬉笑著要將他吞噬，嘶吼著要把他吸進濃稠的夜色中。

緊接著，刺破胸膛的尖利刀鋒、猶如心跳的密集鼓點、即將沖到頂峰的恐懼……被突如其來的報站聲倏然打斷。

尹諶站了起來，行至走道，不顧身后的呼喚，三步并作兩步下了車。

直到夜間的涼風吹在臉上、充盈肺腑，馬路的車輛鳴笛和行人的歡聲笑語重新縈繞耳畔，尹諶才緩慢地呼出一口氣，卸下攀附在肩頭的無形重量，放松腦中緊繃著的一根弦。

“喂，你沒事吧？”

五感尚未全部回籠，又被聒噪一天吵得人耳膜生繭的清脆嗓音劈頭蓋臉砸了個懵。

唐柊居然跟著下了車，這會兒正張開手掌在尹諶眼前揮舞：“你還好吧，尹椹同學？”

尹諶眨了下眼睛。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唐柊邊拍胸口邊把鏡子掏出來觀察，“就是一面普通的鏡子啊，你干嗎跟見了鬼似的?！?/br>
尹諶又深吸幾口氣，喘勻呼吸，覺得舒服些了，抬頭觀察了下路標，穿過站臺拐進人行道，往十五中方向大步走去。

唐柊收起鏡子，邊追邊喊：“欸你去哪兒??？家在這邊呢?！?/br>
尹諶沒回頭：“學校?！?/br>
“去學校干嘛呀，這個點黑燈瞎火的一個人都沒有，說不定還鬧鬼喲……”

尹諶沒再理他。

“哎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固執啊，誰的話都不信?！碧茤白凡粍恿?，雙手撐膝喘粗氣，“你想要高一的課本還有筆記，對嗎？我這兒有全套！”

第9章

回去的路上，在尹諶的無聲威壓下，唐柊交代了事情始末。

“就班長嘛，他有次跑來問我同桌借高一課本，說是要給新同學用，這都用不著推理，我們班新同學不就只有你一個嗎？”

尹諶：“你同桌不愿意借？”

唐柊擺手：“不是不是，她的課本和筆記是全班公認的整潔，所以班長才會先問她。不過可惜她有點整理癖，升高二的暑假里就把高一用過的書全部打包賣廢品了?！?/br>
尹諶沉默片刻，問：“所以班長又問你借了？”

“沒有啊?！碧茤袄硭斎坏?，“我摳門的名聲在外，班長能不知道跟我借書我肯定有要求嗎？”

尹諶心說那你還挺有自知之明。

唐柊笑嘻嘻：“你們對我的誤會太深啦，我哪兒是那種不勞而獲的人??？”說著開始掰手指頭計算，“語數外物化五本書，五本筆記加隨堂練習，怎么說也勤勤懇懇寫了兩個學期，二十塊一門不過分吧？”

尹諶：“不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