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力耗費地一干二凈。

他幾乎是頭一沾到枕頭就昏了過去，然而輸了的比賽就像一塊看不見的石頭壓在心上，讓他渾渾噩噩做了好幾個噩夢，最后驚醒時后背已經是一身冷汗。

陸熙睜著眼盯了一會天花板，一時想不起現在是什么時間點，半天才醒過神，從床上半坐起身。

借著窗簾縫隙漏進來的光，他看見云開正彎著腰站在衣柜邊，悉悉索索不知道再做什么。

陸熙愣了愣，下床趿拉著拖鞋走過去。顧忌著夏可可還在睡覺，他壓低聲音叫云開，“干什么呢？”

云開驚了一跳，回頭見是陸熙才放松下來，“熙哥……”

他指了指自己放在腳邊的行李箱，臉上帶著些尷尬，“睡不著，起來收拾回去的東西?！?/br>
“……”

陸熙垂眼，看那行李箱已經理好了一半的衣服，陷入沉默。

云開的隊伍并沒有進入四強，他在團隊中的發揮也沒有到力挽狂瀾，讓他能奇跡晉級的地步，所以大概率下一輪45進20是要淘汰回家了。

云開的年紀其實和陸熙差不多，但比起陸熙精彩而曲折的履歷，卻顯得平凡而庸常。他最早在不正規的網吧隊待過一段時間，打過幾個月的城市爭霸賽，后來才來到Mars的青訓營，卻連二隊都被選拔進。

直到這次錄綜藝，Mars不能太占用二隊的資源，才輪到青訓營的他。

電子競技吃的一直都是青春飯，打職業的黃金時間也就那么幾年，很多選手的職業生涯到23、24歲已經接近尾聲。就連17歲上過國際賽場的陸熙尚且對未來迷茫，更何況是資質平平，此刻還在青訓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進二隊的云開。

陸熙直覺應該安慰云開幾句，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察覺出陸熙的異樣，云開也沒再繼續裝豁達，有些頹然地把行李箱合上，在箱子上坐下，“熙哥，我是不是……真的沒有天賦？”

“……”

“我會不會一直都只能待在青訓營？一直待在連ldl都打不了的地方？”

云開深吸了口氣，“這和我預想的職業生涯，太不一樣了……”

“……”

“可我現在如果不打職業，還能做什么呢？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嗎？”

*

日上三竿，整個宿舍樓都還陷在酣睡中，彌漫著一股放假后肆無忌憚的困意和放縱。

陸熙輕手輕腳走出宿舍，又轉身小心翼翼地帶上門，往電梯口走。

半夜和云開聊完天后，他就失眠了，一直翻來覆去睡不著。最初是想去訓練室打rank，但這念頭一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

難得有休假，他還是想讓自己松口氣。

于是陸熙直接電梯坐到了頂樓，又爬樓梯上了天臺。不過令他意外的是，天臺的門竟然是半掩著的。

竟然有人在他之前上來了？

陸熙有些好奇，裹緊了身上的羽絨服，悄悄推開門出去轉了一圈。這才在天臺角落里發現一個正站在那兒半倚著墻，而且異常熟悉的背影。

郁攸低頭皺著眉刷微博，正看見昨天粉絲說的“打假賽”事件，耳邊冷不丁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

“好啊，私下藏手機……被我發現了吧？”

“！”

郁攸手腕一轉，壓下手機猛地轉過身，陸熙還維持著微微踮腳湊在他身后的姿勢，完全來不及避讓……

頰上掠過一陣轉瞬即逝的觸感，郁攸眸光驟縮，眼里閃過一絲錯愕。

陸熙驚得沒站穩，往后退了好幾步才反應過來。

剛剛他的嘴唇是從郁攸臉上……擦過去了……吧？

兩人站在空無一人的陽臺上，面面相覷。

最后還是陸熙迅速將這一意外拋到腦后，紅著耳朵主動伸手去搶郁攸的手機，想打破這一古怪卻莫名曖昧的氛圍，“……手機，沒收了?！?/br>
郁攸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手里奪走手機，腦子里那根弦終于重新接上，咳了一聲，“不是我的……找杜淮借的?！?/br>
陸熙掂著手機，不解地看他，“有急事？你突然借什么手機？”

如果他沒有記錯，上次出去拍廣告，郁攸拿到手機也是在玩消消樂，現在竟然找杜淮借手機？

郁攸沉默了半晌，有些生硬地轉移話題，“……沒什么。你來天臺干什么？這次又喝了多少？”

“……”

陸熙回憶起上次喝醉了被郁攸連拖帶架弄回宿舍的丟人場景，臉上一紅，沒再繼續追問，轉而把云開要淘汰的事告訴了郁攸，還有那幾個問得他無法回答的問題，他也一字不差地復述了一遍。

上午十點左右，是陽光正好的時候。太陽幾乎在天臺的正上空，暖融融地驅散了凜冬的寒意。

陸熙雙手撐著欄桿，一旁的郁攸背靠著欄桿微微側頭，雖然視線沒有落在實處，卻聽得很認真。

“我也有想過，如果一直不能回到LPL，我還要繼續嗎？”

陸熙面上帶了些迷茫，難得顯露出他們這個年紀會有的稚嫩，“我……是不是該趁著還沒過二十歲，早點退役了去做其他事情？”

聽他提到未來提到退役，郁攸終于忍不住皺眉，“你們為什么能把十八歲討論得像八十歲一樣？多少打職業七八年的老選手還在想奪冠，你才打職業多久？”

陸熙也笑了，“可能每個人心里都有個年少有為的夢吧?！?/br>
是只有那個年紀才配幻想的夢，是過了那個年紀就仿佛沒有那么珍貴的夢。

“你知道……我17歲前的職業夢想是什么嗎？”

“奪冠?！?/br>
郁攸想也沒想。沒有哪個職業選手不想奪冠，這幾乎是一道送分題。

“對，但還不止?！标懳鯊澲佳埸c頭，“我想17歲打LPL，17歲打S賽，17歲拿S冠，做年紀最小的S賽冠軍adc?！?/br>
郁攸頓了頓，伸手朝他的額頭上貼。

陸熙笑著握住他的手腕，從額前拉開，“是不是很瘋狂很傳奇？大概我從小就是個自命不凡的人，總是做那些帶有傳奇色彩的夢。所以這個夢只有在17歲才是完整的，你明白嗎？一旦過了17歲，雖然它還在那里，還是難以實現，但已經沒有那么瘋狂那么傳奇，好像就是少了點什么……”

郁攸神色復雜，無法對陸熙的“天才病”感同身受，“你這是病，得治?！?/br>
陸熙認可地嗯了一聲，隨即卻低下頭，自言自語似的喃喃，“可我曾經距離它，真的好近啊?！?/br>
17歲前他做夢成為S賽冠軍adc，結果17歲他成了S賽冠軍戰隊的緊急替補。

所以18歲的他到底還能做個什么夢，才能比17歲更瘋狂更盛大，才能填補17歲那年看似一步之遙實則永遠無法跨過的不圓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