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子里的煎蛋，筷子尖碰上陶瓷面，“噔噔噔”，聲音不規律，十分刺耳。

他以前可不這樣，畢竟苦日子過過來的，愛惜糧食是美德。

男人見怪不怪，沒有過多地投去注意力，他拿出手機翻到了昨晚的微信界面，對話最后停留在顧旭陽的頭像右邊——「你就敷衍我吧，當廚子還能比當大夫忙??？」

口氣一如從前，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驕矜少爺。

他倆之間，其實經不得推敲，情分還在，也許只需一個契機，舊情立時就能復燃。

顧旭陽沒變，表面安靜乖順，內里實則倔犟果敢，當年本科畢業，不過二十三的年紀，大多數男人還沒胡鬧夠，那人就敢從家里偷出戶口本要跟他這個窮小子去領證。

臨陣關頭，他卻退縮了。

趙瑞這些年常掛嘴邊的一句話，“是你辜負了人家”，其實沒說錯。

「后廚打打雜，還沒混到廚師長?！?/br>
楚毅輸入完，點擊發送。

一分鐘不到，那邊來了回復，「昨晚怎么不回，不方便？」

「睡著了?！?/br>
「真夠敷衍的，聊天還能聊睡著?！?/br>
楚毅沒再回，不多時那邊又來了消息，「我都打聽好了，你下周六休息，除非相親，不然別找借口搪塞我。我跟趙瑞在校門口等你，一起逛逛吧?！?/br>
楚毅頓了幾秒，最后發送過去一個“好”字。

消息剛發送出去，林小松冷不丁地就出現在了他身后，聲音懨懨：“大早上還有人找，你真忙?！?/br>
楚毅沒理會，兀自收了手機，像個沒事人的樣子：“走吧?！?/br>
林小松更生氣了，他當自己是瞎子嗎，綠底黑字那么醒目還能看不見？他沖上去抓住男人的手腕，撒潑打滾架勢鋪開，“你是不是想跟他好??？”

楚毅甩開林小松的手，一點情面沒留：“你想問什么，今天一次性問清楚！”

聽聲音，男人明顯是到了氣頭上，他討厭胡攪蠻纏的人。

林小松垂下腦袋，肚里的話沒敢再說，吞吞吐吐的：“我就……隨便說說的?！?/br>
楚毅冷冷地看著他：“時間不早了，你今天要是不想去上班，我可以幫你請假?！?/br>
“我沒說不去?！绷中∷膳苋ヅP室拿起那本白話版，夾在腋下走出來，膽怯地看了眼男人，“走啊?！?/br>
地鐵車廂里人不多，只稀稀拉拉的幾個乘客，男人靠扶手而站，林小松就坐在椅子上埋頭看書。

他得趕緊看書才好，多看一點書，底氣就能足一點。

楚毅猜得出林小松的心思，不戳破，也不見得多么心疼，隨他去。

“楚毅哥，這個字念什么？”林小松湊過去，指著書上的“郿”字問。

楚毅看去一眼：“méi?！?/br>
“méi?！绷中∷奢p聲重復，又拿筆做了標記，一筆一劃十分認真。

死氣沉沉的人群里，林小松這樣朝氣蓬勃的舉動，可想而知會有多顯眼，每一站上車的乘客都會向他投去幾瞥目光，更有閑者，甚至會無聊地去瞅瞅這孩子看的是什么書。

他那疲軟的心一下子雀躍了起來，他多高興啊，這么多人在偷看自己，兒時不受爹娘待見的孩子，現在可真是威風了。

松松幻想著一種恢宏壯闊的戰場，他如神將一般從天而降，趾高氣昂。

“到了，下車?！?/br>
男人的冷腔冷調喚醒了林小松，他合上書著急忙慌地跟上楚毅的后腳跟。

走出地鐵站，天氣尚還夾點寒，日頭不錯，明晃晃的一大片白光。

出了昨天那檔子事，經理差林小松代表大家去醫院看看許胖子，一來他倆關系好，二來松松是個有口皆碑的熱心腸，別看才十九，整個餐廳就數他最勤快，拖地洗碗從不含糊，報菜名也數他嗓門最大，劉志豪背地里給他使絆子，這孩子只笑笑，隔天潑那小子一盆水，是非曲直分得明明白白。

經理給了他一千二，一千塊是慰問費，另兩百是買水果的錢，全部裝在一個牛皮紙信封里頭。林小松給信封包了兩層塑料袋，袋口扎嚴實了套在手腕上，準保丟不了。

“楚毅哥，我去了?！绷中∷傻纱笱劭粗腥?，眼神里藏著某些難言的期待。

楚毅忙里偷閑摸了會兒手機，大概是在給什么人發信息，語氣明顯敷衍：“嗯?！?/br>
林小松傻站了幾秒鐘，最后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地走開了，王平川瞧見了，他把松松拉到廚房外面。

兩人同為東北老鄉，王平川要年長個七歲，平日里對林小松頗為照顧，他多少知道點林小松跟楚毅的事。不般配是真的，也不知道這孩子為什么就死心眼地一頭扎進去了。

“去看許胖子啊?！蓖跗酱ㄐχf，呲出一口白牙。

林小松回：“是啊?！?/br>
“探望病人多好的事兒啊，還能在外面晃蕩一天，經理沒算你的私假吧？”

林小松搖搖頭，滿臉的無精打采：“沒算?！?/br>
王平川故意逗他似的，壓低了聲音：“哎丁扒皮這回給了多少錢？”

林小松抬頭，食指和中指一起豎了個“2”，嗓門漸漸大了起來：“就只給了一千二?！?/br>
“你小點聲?！蓖跗酱ㄇ昂笞笥铱纯?，對著林小松的腦袋輕拍了下，“缺心眼啊，生怕別人聽不見?！?/br>
林小松也跟著笑，把塑料袋攥緊了：“平川哥，我得趕緊去了?！?/br>
“去吧，走路看著點啊?！?/br>
王平川換好工作服進了廚房，他朝楚毅瞥去一眼，心里暗暗將林小松剛才的模樣想了想，不自覺地嘆了聲氣。

“咱們下班要不也去看看許胖子吧?！庇腥撕鋈徽f道。

“經理不是派林小松去了嘛?！闭f話的是劉志豪，

“差不多意思意思就得了?！?/br>
王平川聞言嗤了聲，眉毛微揚：“許胖子把你當半大個兒子，你就這么孝順你爹的啊?！?/br>
“你罵誰呢！”劉志豪當即甩下臉子，食指怒氣沖沖地指向他，看架勢像是要干仗，“我老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他媽就跟林小松一個衰樣，你們東北人就這德行?！?/br>
王平川不跟他一般見識，晃晃悠悠地該干嘛干嘛，越是如此，劉志豪越是生氣。最后，連著林小松一塊給罵了。

幾個同事雖然都不喜歡劉志豪，但面子上，他們可是相處融洽的好同事關系，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得勸勸架。

劉志豪心高氣傲，旁人越是勸，他越是罵得厲害。

后來，大家伙兒看他這油鹽不進的缺德樣兒，也就懶得再伺候了，你愛誰罵誰去，關我屁事。

王平川從頭到尾當他在放屁，唯有罵到松松的時候，他會打量幾眼楚毅。

松松時常會跟他提到楚毅，每每說起的時候，眼神里的迷戀像是下一秒就要溢出水來，總說他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