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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便很乖巧地走去飲水機邊,給兩人倒起了水來。“暮云?!弊I罹捉乐@個名字,目光仿佛是一把刀子,直直地朝他切去,聲音轉寒:“是哪兩個字?”“暮色的暮,他是傍晚出生的?!?/br>祝深望著他,捏緊了手中的盒子,幽幽道:“我還以為是愛慕的‘慕’呢?!?/br>游笙一愣,嘴上掛著兩分寒涼的笑,半晌,他自嘲般喃喃自語:“怎么能是那個‘慕’呢,怎么能呢……”說話間暮云已經端來了兩杯水,一杯遞給了祝深,一邊遞給了鐘衡。祝深接過了杯子,卻沒有喝水,細瞧著暮云的長相,實在太斯文秀氣了些,與游笙倒不是很掛相。此時游笙也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祝深的眉眼,心里隱隱生起了一個大膽的猜想,卻又按捺著心思不敢開口問他。只見他捏著拳頭,抵在了心口,一時有些用力過猛,剛輸過液的手背竟又回流出了血。暮云看見了,著急地跺著腳,跑去隨手抽出了兩張衛生紙便要蓋住那流血的傷口。再懂事畢竟也只是個小孩,一邊按,一邊哭出了聲。游笙便溫和地安慰他:“沒事,沒事?!?/br>暮云緊緊貼在游笙的床頭,連哭也是抽抽搭搭的。祝深低道:“他真黏你?!?/br>“是啊,他媽走得早,他從小就跟著我?!庇误厦嗣涸频哪X袋:“不哭,沒事的?!?/br>祝深瞇起了眼睛,輕輕說:“聽起來你很懷念他的mama?!?/br>游笙一怔。只見祝深走近了,壓低聲音問:“你會想念我的mama么?”問出來了。替你問出來了。手中的寶藍色盒子捂得越發用力。游笙心頭大駭,反反復復地打量著祝深的面容,越是看,心里便越是有一處難以安寧,眼下正躁動不安,攪動著風浪。車禍傷了腿,可此時他卻覺得最疼的是心臟,半晌,他艱難地道:“暮云,去李醫生那里把藥單拿來?!?/br>暮云點了點頭,跑向了門外。祝深看著小孩的背影,沒有說話。終于,游笙顫著聲音問道:“你的母親是……”祝深越走越近,停在了游笙的床頭,將手中的杯子放下了。很輕的一聲,游笙甚至好像能夠清晰地聽見杯底落在桌面的聲音,蕩在心里,卻是很重的一聲悶響。只聽祝深面無表情地說:“她姓傅,不知你對她還有印象么?”一瞬間,游笙的瞳孔倏地放大,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眼里流露出了死寂的悲愴,身體重重朝后仰。“很意外?”祝深的手骨節發白,指甲幾乎陷進了掌心里:“她死了。你不該不知道?!?/br>他的眼神很復雜,眼中裹著一層未知的情緒,像是恨,卻不知他該恨誰。每當回想起他母親的悲劇時,總免不了自責。他知道,如果沒有他,傅云織大抵不會走到這一步。他的身體漸漸開始發抖,手臂卻突然被人給拉住了?!姾獠恢裁磿r候站到了他的身旁,順勢握住了他冰涼的手,也就穩住了他正發著抖的身體。好半天,游笙都好像接受不了這個打擊似的,無力地跌坐在了病床上,喃喃自語:“她沒有死……沒有死……”祝深將盒子遞了過去,放在了游笙的手上。不值當。真的不值當。這個人也不過如此?;钪臅r候沒有赴你的約,死了這么久也不敢相信你的死訊。他有什么資格值得你愛?讓你惦念最深,成為一生執念的人,也不過就是一個凡夫俗子而已,頹廢窩囊,不堪一擊。“這……這是?”游笙顫巍巍地接過那個盒子,小心翼翼地問他,眼里含著一絲希冀,像是將什么希望壓在了祝深的身上。“這是她唯一的遺愿?!弊I詈敛涣羟榈卮疗屏擞误系膬e幸:“她說她想留在你的身邊?!?/br>驀地,游笙渾濁的眼睛淌下了兩行清淚。“她從前很想問問你,那一天,你為什么不來?”祝深冷聲說:“可后來,她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問了?!?/br>游笙痛苦地捂著頭,“她沒有死……”祝深往身旁靠了靠,鐘衡太溫暖,他下意識就想要向他汲取暖意。傅云織的日記本里曾癡狂地描述過她對游笙的癡迷愛意,她仰慕他的才華,天賦,也愛慕他的好品行。日記里也說過他們是如何相愛又不得不分開的,就像是十八歲的懷春少女一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幻想之中,一直堅信游笙一定在等待著她。可是這樣的一個人,真的值得她愛么?祝深打量著滿臉頹喪正喃喃自語的游笙,不禁嘆了口氣。一瞬間,病房里爆發出驚天的一聲嘶吼——眼前這個年過半百的人,竟像個孩童般捂著臉哭了起來。他握著盒子,哭得十分掩抑。傅云織曾笑說她最喜歡的便是他的不屈不撓,像是極具鮮活生命力韌草,好像沒有什么困難能將他打倒。可是傅云織不知道的是,自她走了以后,他便只是一株野草。祝家是如何脅迫他的,他無法對人說出口,他的右手至今還留著長長的一道疤,幾乎讓他不能再運筆畫畫。約定私奔的那個雨天,他被打得半死,留下了一封信,像一條可憐蟲一樣從滟城孤零零地逃回了霓城。他只敢躲在城北的偏僻角落里日復一日地畫著傅云織的肖像,自虐一般地關注著她的消息。聽說她和未婚夫結婚了,聽說她生子了,又聽說她移居他國了……他是陰溝里的一條臭蟲,只配縮在小角落里默默地找拾起一切有關傅云織的痕跡。就連街頭懷著孕的拾荒者眼邊的小痣與傅云織長在同一個地方,他都能把人接回家,卻獨獨不敢打擾天一樣遠的傅云織。再后來,便聽說傅云織死了。他搖頭一笑,撕了那張報紙。傅云織不可能死。傅云織怎么能夠死呢?他的臥室里堆滿了傅云織的肖像,傅云織活得好好的,怎么會死了?一瞬間,游笙抬起了頭,止住了哭,喉嚨里仿佛插著一把刀子,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口中不斷發出嘶啞的古怪聲響,也不知道是想說什么。擦了擦眼淚,打開了盒子,一雙隱約交錯著幾條刀疤的手握緊了手中的項鏈,輕輕地捧在了心口處,無聲地流著眼淚,凝望著祝深。這是世上和傅云織最相似的人了。他艱難地開口:“你mama——”“你不配提她!”祝深忽然沖過去將他摁倒在了床上,高高地揚起了拳頭,卻遲遲沒有落下去。祝深的拳頭發著顫,幾乎是咬著牙道:“有時候我情愿這個世界上沒有我!”沒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