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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夜,晏臨做了一個夢。他在找哥哥,到處都找不到,跌跌撞撞,尋尋覓覓,峰回路轉,又回到那片天湖。白雪紅亭,星夜瓊蓮,一葉扁舟泛于湖上。葉危倚在小船里,摟著半壇秋露白,仰頭喝,酒濃正酣。“哥哥?”晏臨立在紅亭上,喚他。“嗯?”葉危轉頭看他,笑笑地應一聲,雙眼迷離欲眠,半醉不醉,邀請他:“想喝嗎?”晏臨一咽,喉結微動,他走下紅亭,走到船邊,站著,俯視哥哥。葉危天生火靈根,不怕冷,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水青衫,清風吹拂,微微撩開哥哥的衣擺。晏臨恨那風不夠大,又恨那風可以碰哥哥的衣擺。為何偏偏是他不可以?那點冷梅香又飄出來,幽幽地在他心頭作祟。突然,晏臨跨出一步,邁上那條船,小舟兒沉沉浮浮,水光晃動。他蹲下來,抱起那壇秋露白,仰著頭,一飲而盡,酒很辣,幾乎是立刻就將他渾身點燃。“哥哥?!?/br>一放手,砰啷清脆,酒壇子摔的粉碎。“哥哥……”晏臨癡迷地叫著,一步一步走近,貪戀的目光逡巡著近在咫尺的哥哥,看到葉危眉頭微蹙,有點不滿:“嘖,我還要喝,好歹剩一口給你哥啊?!?/br>晏臨不說話,他雙眼黝暗,猛然間傾身而下,將含著的那一口秋露白,喂進哥哥嘴里。一線酒香穿喉而入,葉危被嗆到了,他猛地推開晏臨,扣著船舷咳嗽。這一下力道很大,晏臨被推到一邊,整個小船劇烈晃動,水波拍打,破罐子終于摔破了。三千烏墨發絲披散凌亂,晏臨頷首垂睫,忽而低低地笑起來:“怎么,你不是想喝嗎?”晏臨用力把葉危掰過來,緊緊鉗在懷里,抬起眼眸,與懷中人平視,聲音沙啞地問:“哥哥,我可以……嗎?”一問用盡一生的勇氣。葉危沒有回答他,晏臨就那樣一直等著,等到雪夜風涼,吹冷了一顆心,忽然,葉危伸出一只手,像摟著那壇秋露白一樣,摟了他的脖子。小船重重地顛簸一下,蕩出層層漣漪,湖中夜瓊蓮綻放,滿池銀星月華。水青天的綢衣如清瀲湖水,他化作風,低拂而過,吹起一浪一浪的波紋,想去探一探,藏在袖里的那一段冷梅香。葉危疏懶地靠在他身上,散漫得提不起勁兒,全憑擺弄。晏臨俯在他耳邊,輕聲細語:“哥哥,下次你別穿這么薄的衣裳了?!?/br>葉危輕笑一聲:“為何?”因為太好撕了。晏臨不說話,用指尖告訴他。舟在晃,人也在晃,連同湖雪瓊星、天山蒼穹,光點流動成一片,云破月來花弄影,皺起一池春水縠紋,無限地向外蕩去。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星河壓清夢。……唰地一下,一床被子被掀開!冷風倒灌,晏臨猛地驚醒了。葉危一手拎著被衾,一手端著燭燈,探尋地向他看來,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他的褲子上。少年晏臨頓如五雷轟頂。腦子嗡地一聲,徹底空白,他僵直著,恨不能立刻死去。“哎呀,我們的小晏臨長大了呢?!?/br>葉危笑瞇瞇地戲謔著,手一松,被衾落下來,像落了一把救命稻草,晏臨立刻抓住,嚴嚴實實地把自己裹起來,遮住一身羞恥。好半天,晏臨才緩過神,哥哥不可能看到他的夢。晏臨漸漸冷靜下來,抬眼打量葉危,好巧不巧,他今天穿了一件水青天的單衣,半夜剛起,穿戴不整,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露出鎖骨胸膛,左手執燈,朦朧的光落在眼睛、鼻梁、脖頸和綢衣上,隱隱流動著光紋,與夢中蕩漾的湖波漸漸交疊、吻合。心重重地跳,像住了一隊小人在胸膛里打鼓。葉危拍拍晏蠶繭:“出來,跟哥哥去換條褲子?!?/br>窸窸窣窣,晏臨將腦袋也埋進去,小被子裹得更緊。“嘖,都長大了不會還要我抱吧?”葉危伸手,拔蘿卜一樣把晏臨揪出來:“好了好了,別鬧脾氣,這事兒很正常大家都會經歷的,別害臊啊。哎你這孩子也太怕羞了,我瞧瞧,脖子都紅了!”少年晏臨像一尾紅蝦,在他手里拼命掙扎,滋溜一下又跳回被窩里。“你……你把褲子拿給我!”晏臨像一只小海螺,縮起軟足躲進殼里,悶悶道。葉危拿這只海螺晏沒辦法,一邊搖頭一邊走去找衣服……待他走遠,晏臨才從被子里露出一雙眼睛,偷偷打量葉危的背影,哥哥什么也沒發現。沒什么好擔心的。就算再做千百回這樣那樣的夢,哥哥也不會知道。金獸吐息,霧煙裊娜,一室冷梅香。晏臨開始一天天長大,兩三月便要裁制新衣。但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像葉危身后的一條小尾巴,緊緊跟著他。葉危迎面走過來時,冷梅香很淡,如果湊近去聞,卻又沒有,等到夜里,葉危躺在他身側,他悄悄移到哥哥背后,緊緊地貼在一處,那點香就發揮到極致,如同天羅地網,瞬間將一整只晏臨攫獲。其實葉危作天王時,需要帶兵,軍營里哪有那么好的條件熏香,征戰回來,一身銀盔血腥氣。但晏臨覺得有,就是有。一點冷梅香,隨著哥哥的起身、落座,似有似無,若即若離,縈繞著,無時無刻不繞著他的心,攛掇他,鼓勵他,去握住那一截被水青綢裹著的腰。襟帶飄飄,抽出來,可綁住手,或蒙住眼。哥哥會臥在雪中湖心亭,臥在夏夜小荷舟,星辰與熹光,與他做夢里做過的事……“晏臨?”葉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著道:“想什么呢,這么出神?”晏臨默然無言,呈乖巧狀坐好。亭中小宴,旁人夸贊:“這是你的弟弟嗎?好可愛??!”“那是!來,吃塊鹿rou?!?/br>葉危用自己的筷子夾遞而來,晏臨睜著一雙天真水靈的眼睛,甜絲絲地說謝謝,張開小嘴,將那塊鹿rou細細咀嚼了。他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欲求。以及,求而不得。像小螞蟻鉆進心里,冷不丁的啃他一口,又酸又疼。心中有了想,想的過分,便成了欲求,求而不得,便化作痛苦,痛得無能為力,便要去許愿。晏臨忽然理解了,千萬年來,為何那么多人傻乎乎地來找它們許愿,前赴后繼,如飛蛾撲火,粉身碎骨,卻也在所不惜。“晏臨?!?/br>哥哥在叫他。一行人在山洞前圍著篝火,火光一團黃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