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知道他從小追蕭遇安追到大，好不容易到手了，居然讓蕭遇安看到這么邋遢的一面。

那時不像現在，他還有點兒“男友包袱”。

蕭遇安捉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掰開，見他急得眼睛和臉頰都紅了，笑道：“是有點兒臭，都餿了?！?/br>
“啊——”他哀嚎：“哥，你別說了！”

“不過是為了破案，可以理解?！笔捰霭灿值溃骸拔覀兗颐魉∈莻€有責任心的好警察?！?/br>
他扁著唇角，心中滿脹脹的。

奔忙半個月，輾轉十數個城市、村鎮，終于將一樁滅門案的兇手繩之以法，本就有一種踏實的成就感，現下又被忽然出現的年長戀人表揚了，成就感簡直連翻數倍，都快將胸膛撐破了。

“去洗個澡?！笔捰霭簿玖司舅哪橆a，“出來把胡子刮了?！?/br>
“你幫我刮嗎？”他厚著臉皮問。

蕭遇安笑，“我給你刮?！?/br>
他愜意地泡完澡，然后愜意地倚在蕭遇安懷里，聽著剃須刀的聲響，舒服得瞇起眼……

轉眼，當初一遇大案就變丑的愣頭青已經是重案組的組長，赤誠之心不改，性子卻漸漸沉了下去，越發成熟而有擔當——至少在隊員們面前是這樣。

易飛被方遠航纏煩了，喊道：“明隊，管管你徒弟！”

明恕正在看調查報告。

十二年前，李紅梅9歲，其20歲的哥哥李良友和父親李國忠被人亂棍殺害，尸體被拋擲在村外的荒山上，死狀凄慘。

李紅梅的爺爺驚聞噩耗，一病不起。李紅梅的母親精神本就不正常，得知丈夫與兒子皆死于非命后，言行更加瘋癲，半個月后發狂，追打野狗，反倒被一群野狗活活咬死。

李家父子的案子至今仍是懸案。

霞犇村屬于源?？h。源?？h警方稱，李國忠二人在遇害之前，與外鄉人來往密切，后來發生矛盾，被外鄉人所害。外鄉人拋尸后離開，并未留下任何線索。而外鄉人是誰，村民也都不知道。

“源海警方的說法自相矛盾?！泵魉≌f：“他們既然能查到李家父子與外鄉人來往密切，還發生了矛盾，那就是有線索。有線索不去追，反倒說沒有任何線索，將一樁很容易偵破的案子硬生生拖成了懸案?！?/br>
易飛說：“還有所有村民都不知道外鄉人是誰這一點，其實也說不通。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外鄉人根本沒有犯案，莫名其妙替誰背了這個鍋?！?/br>
“典型的‘不是破不了，而是不愿破’?！泵魉⒄{查報告丟開，嘆了口氣，“霞犇村是貧困村，越貧窮落后的地方，懸案就越多。這案子擺明是當地警方不作為，包庇真兇，將嫌疑往所謂的‘外鄉人’身上一推，一年一年拖下去。類似情況在很多鄉鎮都存在，霞犇村絕對不是孤例?！?/br>
方遠航問：“那李家父子是被誰所害？”

明恕挑起眼梢：“還不明白嗎？我真想把你沉到鄉鎮去歷練幾年?！?/br>
方遠航立即縮到易飛身后，“我又咋了？我真不知道??！”

“那種小地方，最容易出現官官相護，或者官匪勾結的情況。官也不是大官，匪也不是巨匪，但他們就是有能耐，壓得下面的普通老百姓喘不過氣。這種案子如果真想破，上級調查組一去，馬上就能找到兇手?！?/br>
易飛贊同，遺憾道：“可惜霞犇村和源?？h都不歸我們管?！?/br>
方遠航立即來勁，“但李紅梅是冬鄴外國語大學宿舍殺人案的兇手，身上背著三條人命。她的一切都值得查下去。我們可以順著她這條線往下追！這就叫挖出蘿卜帶出泥！”

明恕眼神輕微一變，右手習慣性地抬起，支著下巴。

“宿舍殺人案影響太大了，現在全國都在關注這起案子?！狈竭h航說著拿出手機，拇指不停在屏幕上劃動，“泥已經掩蓋不住，網民和媒體已經在李紅梅原生家庭上找原因了。你們看，霞犇村上頭是源?？h，再上面是海陸市，市級媒體都過去了。無數雙眼睛盯著，當地警方就是不愿意查，現在也不得不查了。只要監督到位，十二年前的案子一定能水落石出！”

明恕輕聲道：“也許這就是她的目的?！?/br>
畢竟是多年的老搭檔，易飛很快明白明恕的意思，“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一樁悲劇勾著一樁悲劇?！?。

方遠航：“咦？”

“還記得文堯嗎？”明恕問。

方遠航點頭，“當然記得，被羅祥甫強行拍照的那個女人，在私人療養院當護士，單身母親，帶著一個女兒生活?！?/br>
明恕說：“她恨搞街拍的老人，敵視大多數老人。當羅祥甫攔住她的時候，她可以逃開，但無法靠自己的力量懲罰羅祥甫。于是她利用了周圍的人與網友，讓羅祥甫在網絡上經受了一番口誅筆伐?！?/br>
“對啊，我本來懷疑她與羅祥甫的死有關?！狈竭h航說：“但師傅你說她沒有問題。好吧，她確實沒有問題，后來我們確認了她的不在場證明?！?/br>
“李紅梅和她一樣?！泵魉∧贸鲅b有便簽的物證袋，“只是李紅梅的遭遇比她慘烈得多，李紅梅的抗爭也殘忍得多。文堯并沒有絕望，李紅梅已經絕望了?！?/br>
方遠航到底太年輕，見識過的案子有限，聽得一愣一愣的。

明恕說：“我再去和李紅梅聊聊?！?/br>
李紅梅面色黯然無光，沒有分毫大學生應有的朝氣。一雙木澀無神的眼睛平視前方，目光好像直接從明恕身上穿了過去。

直到明恕將一份從網上打印的新聞稿放在她面前。

A4紙上寫著——探疑高校宿舍殺人案，原生家庭之惑。

接著，明恕又將便簽放在桌上，“如果這是你的目的，那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F在你的家庭已成外界關注的重心。所有人都在問，殺害三名室友的兇手，到底出生在一個怎樣的家庭?！?/br>
李紅梅哆嗦著拿過A4紙，臉上出現驚愕的神采。不久，這份驚愕變為憤怒、恐懼，最后竟然爆發出明亮的喜悅。

但這喜悅與輕松、快樂、幸福無關，而是一個人在壓抑與黑暗中費力行走了多年，終于看到一線曙光時的解脫。

“啊……”李紅梅像是暫時失去了話語能力，只發出一個沙啞而單調的音節。

在出聲的瞬間，她的眼中已經涌出熱淚。

“你可以先冷靜一下，再慢慢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泵魉≌f：“我猜，你將要說的話已經在你心中演講了無數遍，不存在邏輯不清與言語不當?，F在，你只需要將它們再好好整理一遍?！?/br>
粗糲的安靜***整間審訊室。周圍分明沒有任何聲響，明恕卻像聽見了尖銳的、噴濺出血腥的吶喊。

那是一個人，在不得不閉嘴時，內心歇斯底里的嚎哭。

“我殺了人，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