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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了燈,兩人重又躺下。看了那個鳥紋后,鐘哲越發無法入睡,與父親相關的種種重又回到他的腦海,意外發生的前后,回憶在黑暗里劇烈地閃回,他甚至感到呼吸都困難起來。“鐘哲?!”成凌聽到他紊亂非常的呼吸,警覺地探起身子。閃回被徹底打斷,鐘哲深呼吸了幾次,才緩過神來。成凌問他,“怎么了?”鐘哲低低道:“想到了父親去世的前后?!?/br>成凌回憶起資料上的記載,“你父親是死于意外吧?!?/br>“是,雪崩。山上的木屋坍塌,被埋?!?/br>“你當時只有16歲?”“嗯?!辩娬苋宰⒁庵粑?,他不想讓自己再陷入危險的閃回。黑暗里,成凌能明顯聽見他的舉動。“你在調整呼吸?”鐘哲應聲,他知道成凌在奇怪,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不該還有如此激烈的反應。屋內,漆黑一片。他決定說出來:“當時我在場,和父親在同一間木屋里?!?/br>成凌猛地坐起來,“記錄里完全沒有提到這件事!”“那應該是因為我完好無損,沒有受一點外傷。人們發現我的時候,我能走能跳,按例送去醫院,而醫院檢查后,實在沒什么好記錄的。何況那是發生在偏僻的山區,沒有任何官方記錄也不奇怪?!?/br>成凌敏銳地感到,鐘哲平靜的敘述背后埋藏的東西?!安粚?。資料上說你父親是整整30個小時后才被搜救隊找到,而且當時屋里還有一對夫婦,是他邀請同去的大學同事?!?/br>他頓了頓,開始陳述驚人的事實。“他們三人都死了,只有你活了下來。雪崩會徹底隔絕外界,在坍塌的木屋里,在整整30個小時的黑暗中,你和……待了超過一個晝夜?!?/br>成凌實在無法說出“你和三具尸體”這樣的話,他怕再激起鐘哲的反應,也已然明白得太多,竟直接胸口悶窒了幾息。該死的,他當時才16歲。沉默片刻,成凌才道:“你用了多久才重新適應黑暗?”“不那么容易,但至少還能忍受。醫生說我的創傷后應激障礙程度應該較輕,治愈得也很好。事實也確實從大學畢業后,一直都沒有再復發過?!辩娬苄α诵?,“但其實,我到現在還會整晚開著燈?!?/br>成凌徑直起身,擰開了墻角的落地燈。接著,又是各自躺在床上的沉默。鐘哲忍不住長呼出一口氣,“說點什么,比沒有聲音要好?!?/br>成凌想了想,并沒有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你知道,我因為執行任務的關系,見過許多。和我一樣的同伴,敵人,有意或無辜被牽連的人,因為過程中會發生太多超出常人忍受的事,所以無論哪一方都會有PTSD?!?/br>他面朝天花板,回憶道:“我自己也有過短暫的應激狀態?!?/br>他這才側頭望向鐘哲,“所以我很了解你說的,各種。如果接下來再有什么,我希望你毫無顧慮地告訴我。記得把你那舊家的教養都扔到門外去,你剛還說了什么,為國犧牲?XX……!”這還是鐘哲第一次聽到成凌爆粗口,直接把他給逗樂了。他側蜷在床上,從上往下看著成凌,屋里的燈光,令人安心的男人,還有逗笑了的氣氛。鐘哲又想起治療師的話,引導,疏解,承認,接受,超越。他已經不是當年的男孩,也早過了最初夜不能寐的服藥期,這么多年,他按醫囑引導疏解,亦努力承認和接受,卻不知道如何去超越。這么多年,他沒有機會和除了治療師以外的人談起這個,也幾乎沒有想過去向任何人傾訴。“雪崩以后,是徹底的靜,世界沒有一丁點聲音,除了死寂還是死寂。死亡大概就是那樣……”成凌靜靜地聽著鐘哲描繪,聽他細細述說死寂的可怕,說得那么真和細,讓成凌有直接置身其中的感受。接著,他又開始說黑暗。“眼睛是毫無用處的,恐懼會有一個臨界點,臨近邊緣你就會感到狂躁,過了應該就會發瘋。我很小就跟著父親學過打坐,我想讓腦子停下里,就開始背長卷的佛經……”后來,他又說到了幻覺。“幻聽,不停地,各種各樣的幻聽。沒有現實,你感受不到任何的現實。所以只有夢境,無盡的,夢套著夢……”成凌始終專注地聽著,整個人向著鐘哲。他聽他把所有的環境和感觀說得那樣詳細,細到可以伸手觸摸。可他不談人,一丁點都不談父親和他的兩個朋友。成凌明白,這才是鐘哲真正無法觸及的地方,是他表層治愈下的傷口。在沒有現實的坍塌木屋里,他談的所有環境和感觀就成了現實,成了摸得到,看得見的存在。而死去的父親和他的朋友,則成了更深的心理暗面,是唯有治療時才會選擇去翻動的記憶,是不可碰觸的傷口。夜里,成凌沒有睡去,而是陪著鐘哲,聽著他呼吸,翻身,感受他長久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接近黎明的時候,鐘哲才漸漸變得呼吸勻稱起來,安穩睡去。四個小時后,成凌起身,坐在沙發上,靜靜守著鐘哲。五個小時后,成凌看著鐘哲醒來,睜眼就找尋他的存在,等看見了,臉上顯出掩不住的笑意。成凌從來不是一個遲鈍的人。他不太喜歡那個笑容,如果此前只是有些風吹過湖面,那么經了這一夜,這笑容就成了一顆石子,徹底投進了湖心。“早?!?/br>“早?!?/br>成凌起身走到窗邊,隔斷晨曦的簾幕被拉開,陽光經由他的身前,一路灑到鐘哲的床頭。滿室晨光,驅盡黑暗。“昨晚我又想了很多關于河圖的事?!辩娬茏鹕韥淼?,“這些人盜取河圖的意圖,極有可能是他們相信河圖和洛書合在一起,能帶來神秘力量,‘改天換地’。他們到底研究出了些什么,一旦洛書得手后,又準備怎么做。只有知道了這些人的想法、行動,才能從中找到線索?!?/br>鐘哲抬頭看著慢慢走向他的成凌,“要搞清這些,我得回一趟英國。所有歷年的研究資料都在那里,龜甲上的文字也需要好好研究一下?!?/br>成凌停在床邊,鐘哲能清晰看見他嚴肅的面容。“一旦離開國境線,絕密任務在海外的執行,將為了隱蔽而放棄大量的后備支援,而危險將成倍增加。你確定要這么做?”“即使我們哪兒都不去,危險也會找上門,不是嗎?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任務?”鐘哲不認為成凌會擔心他自己。“我接到的任務是,你和河圖一樣需要保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