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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凈思盯著那逐漸關閉的黑洞看了很久,然后轉身走了。靜觀跟蒼蠅一樣跟上來:“你是不是哭了?”她當然不會哭,連個眼神都沒回過去。“常念說了他活不過一百九十歲,你就是不信,還為此開了藏經樓……”靜觀喋喋不休,“就算再好的交情,他也是注定要死的,你這么做是動了私心,反而害人害己,現在嘗到苦頭了吧?”害人害己。凈思垂下眼瞼,覺得靜觀其實沒有說錯。若她沒有不信天命心懷斯私念,若她沒有打開藏經閣拿出,若她沒有創出修煉元神的……蕭夙根本不可能在瞬息之間以元神抵達寒魄城,更不可能因此割裂身魂而灰飛煙滅。就連最后斷絕后路的封界令,也是她落下的。她一心想要他活,卻親手送他去死。何其諷刺。天命像編寫戲本的說書人,看到生旦凈末們不按詞據本地上演,便用生花妙筆設下一個個套兒來,看戲中人兜兜轉轉又回到原點,像只被翻過殼的烏龜王八,四腳朝天令人發笑。也許蕭夙命中不該以此收場,卻因她是地法師,是天命欽定的維序者,由一點私心明知故犯,現在便被天命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臉上。“是我錯了……”她輕聲道。靜觀略略放下心:“你能想明白就是了,常念讓我告訴你‘下不為例,天道有眼一直看著人間’,千萬要記得啊?!?/br>他再三叮囑,這才變作孩兒蹦蹦跳跳地走了,凈思站在原地看他遠去。地法師不該有私情,是她罪無可赦,此錯認了;天命注定不可回轉,是她一敗涂地,此局輸了。……可天命就永遠是對嗎?凈思自乾坤袖里摸出一包被冰封住的山楂糖來,也不化凍,慢慢放了一顆入口。甜在嘴里,冷意入骨。(十)凈思回到了蕭夙閉關的山洞,點燃一盞如豆燭火,走到石床前。石床上的男人盤膝而坐,一動不動,面目含笑,仿佛只是睡著了一樣。她沒有打擾,只把燭火放在桌上,找了一本書坐在一旁慢慢翻閱。這一坐,就是十年。她把洞里所有的書籍翻來覆去幾乎看爛,石床上的男人也日趨一日地腐爛。凈思看著他的頭發指甲枯死,面容凹陷皮rou萎縮,然后從里到外地腐壞發臭,皮筋血rou都斑駁模糊,許多小蟲慢慢長出啃噬著原本刀槍不入的軀體,又被她化成煙灰。曾經她一年年看著他怎樣從缺牙漏風的小叫花子變成頂天立地的男人,如今她又一天天地看著這個男人,怎樣變成一具枯骨。山洞外夜雨淅瀝,席卷的風把發黃骨架吹得崩塌,凈思知道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死而復生,終究只是生者意難平的自欺欺人。“蕭傲笙守成有余破勢不足,終不如你……我會找到下一個能完成三神劍鑄法的人?!眱羲紝χ莨禽p聲道,“我若找到了就收他為徒,傳他奇門三冊,也帶他來見你?!?/br>她說完,吹滅了桌上那盞十年不滅的燈火,頭也不回地走入雨幕。自此泥濘滿路,終不復歸途。第200章番外三(上)-浮生千變夢一場(一)“生而叛道,天地不容?!?/br>這是心魔降臨此世后聽見的第一道聲音,似乎來自縹緲云天,又好像近在咫尺。漫天劫雷如瓢潑大雨般劈頭落下,持續不斷的暴虐雷霆炸得夜空亮如白晝,一時目見皆盲,耳聞俱鳴,草木被颶風連根拔起,土石都裂開蛛網縫隙,鳥獸蟲蟻尚未來得及逃離便湮滅成灰,除了站在符陣中的那道身影,再無誰膽敢直視煌煌天威。待最后一道雷光消散,符陣外的常念撤去結界,看到那站在焦土上的身影時,哪怕淡漠如他都忍不住露出笑容。祂面對著常念,身上衣物都已經被雷電轟為齏粉,一塊塊焦黑的皮膚如斑駁老舊的墻皮一樣掉下來,落地即融入土中,轉瞬生出一片盎然花草,而祂在脫胎換骨后如煥新生,發如雪,膚似玉,從頭到腳不見半分瑕疵,一道道淡金色的咒紋取代了血管脈絡蟄伏于皮下,在靈力運轉時它們便如有生命般流動,從足踝一直蔓延到頸下,旋即又隱沒下去。結界撤開后,四面風云洶涌而來,常念隨手裁了一片白云化成衣袍,剛走出兩步,還沒來得及上前為祂披上,忽然感覺到心臟鎖緊,旋即傳來一股壓迫的劇痛,仿佛有一只手穿過了皮骨,猛地抓住他的心臟,要將它生生捏碎!下一刻,常念的身影陡然虛化,他回到了最初站立的地方,手中衣物化為烏有,好似從未離開過此處,那種令人心悸的痛苦也隨著時間回溯而消失了。“問……尊上,您……”常念話剛出口便戛然而止,他看到兩股形如手臂的黑影繞過祂的腰身,似親昵又危險地按在心臟和腹腔位置上。一道烏黑如墨的顏色從祂背后顯露,常念難得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這才發現符陣中站著的其實是兩道身影,只因為他們合二為一,故難以發覺。白發神明背后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粘稠無狀的黑影,就像一個飽食養分的毒蟲終于破殼,正在將連成一片的身軀分離開來,漸漸有了些人樣輪廓。隨著黑影的逐漸抽離,神明臉上的神情也愈發寡淡,當他們徹底分開之后,原地就有了兩個極為相似的男子,一白一黑,如光與影。常念不敢置信,神劫之下竟然會有魔物誕生,這超出了他的推演,也不在任何既往天數中。魔物的容顏極似神明,卻是滿頭烏發,肌膚蒼白,唯有唇上猩紅如血,雙眸黑白倒轉,只一眼便如見寒夜點星,詭異無比又攝魂惑心,與神的清圣出塵截然不同,是一種絕美極怖的色相。不能留!常念目光鎖定魔物,這片空間便如坍塌下來一般,無形壓迫力從四面八方聚攏,置身其中的神明紋絲不動,新生的魔物卻能感覺到這股力量壓迫著自己尚且脆弱的身軀,還沒長好的臟器和骨骼已經開裂,要將他生生碾碎!“常念……”魔物輕聲喚出天法師的名字,舌尖在唇間打了個轉,拉長的尾音無端變得輕柔。須臾之間,常念眼中萬象俱去,唯有一張美艷無比的女子臉龐對自己嫣然一笑,喚起他心中情絲萬縷,她懷抱一張古琴,手指撥動弦歌,曲調入耳,聲韻在心。“檀郎,”一曲畢,她對他輕聲慢語,“你教的這首譜子,我學得可好呢?”“阿芷……”常念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絕世紅顏便在指尖如花枯萎,她的身體如同被水沖垮的泥土一樣消散,只有那張臉龐如面具般懸浮在半空,咒怨雙目森然地凝視他。一棵大樹拔地而起,將人面銜在枝頭,無數根須和枝蔓一起纏住常念,密密麻麻的細刺穿破防護深陷皮rou中,饑渴難耐地吮吸著他的血液靈力,空氣里只剩下如人吞咽般的可怖聲響。“孽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