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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腦海中輕笑一聲,人面樹虛影消失,聞音再度抬起頭,任由“御飛虹”拖拽著自己往前挪動。癸水陰雷陣對他現在這副人身影響不大,可已經變成半魔的“御飛虹”卻遭了大罪,不僅舉步維艱,雷電還在體內肆虐不休,就連蠢蠢欲動的魔種也暫緩了侵蝕氣海內府之勢。這個人在借陣中雷壓制魔種。聞音腦中閃過這個念頭,嘴角微微翹了下,反手握住對方的腕子,將那一絲絲雷霆暗自分渡過來,本來被打壓下去的魔種得到喘息之機,聰明地不再與雷霆正面對上,乖乖蟄伏起來。“御飛虹”已經無心細探這點微妙變化,人族女子的體魄到底不如他慣用的靈族道體,若非玄微劍意護住周身,恐怕他根本撐不住爬到陣法中心。當他終于停下腳步,面前是一把足有人高的重劍,它被厚重的泥殼土層塵封,乍看像一塊不倫不類的土碑,下半截還沒入泥沼之中,怎么看都一文不值。這一刻,“御飛虹”渾身都戰栗起來,那張不屬于自己的面孔僵硬如死人,唯獨布滿血絲的眼睛里蒙上水霧,差點就有血淚奪眶而出。他低聲喃念了兩個字,聞音聽得清清楚楚,說的是“師父”。當年在破魔之戰時,琴遺音沒等到寒魄城戰役爆發便被真神鎮壓在了雷池下,故而對于靈涯真人蕭夙的認知都來自旁人,他知道對方被推崇為劍道第一、人修首座,但沒有真正交過手,后來蕭夙戰死寒魄城,世間關于對方的傳說大多都被抹去,直到他現在以聞音的身份來到這里,才漸漸讓這個人的印象在腦中清晰起來。可惜不管對方有多厲害,在他眼里死人的價值乏善可陳,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永遠都是一敗涂地的輸家。“御飛虹”沒發現身后那人無害皮囊下暗涌的惡意,他只是盯著被塵封在泥殼里的靈涯劍,眼里風云洶涌。靈涯劍以元神烙印,受陰穢蒙塵,必得由鮮血洗凈,原本他與御飛虹靈魂互換一是為了將對方送出危險之地,二就是想留下來喚醒靈涯,畢竟麒麟血脈雖克水屬,到底還算中正,而他的玄微劍意與靈涯同出一脈,只要以熱血破封,將元神融入古劍,便可將靈涯劍上的烙印補全到最初狀態。這樣一來,他想要救的人都能活著,想要完成的職責也不辱命,哪怕自己身死道消,那也是無怨無悔的結果。然而計劃枝節橫生,他沒料到以自己的劍魂會抗不過魔種誘惑,真的吃下人rou變成半魔,如此一來雖然元神暫且無損,血脈卻已經異變,絕不能用此血去污染靈涯。走到這一步已經無法回頭,擺在面前的只有一個辦法了。一念及此,“御飛虹”轉過身,看著身后似無所覺的聞音,哪怕對方只是個瞎子,當對上那雙黯淡雙目時仍讓他覺得不可逼視。“我……”他聲音艱澀,“喚醒靈涯劍需要干凈的鮮血,我已經入魔不可取,你……”聞音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您一路不懼危險帶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嗎?”哪怕是做階下囚,“御飛虹”都沒有這樣狼狽過,他握緊了雙手,本想說自己救人本不為了這個,可話到嘴邊又覺得現在已無意義,因為沒有選擇,說什么也只是給自己開脫。聞音沒聽到他的回答,垂下眼道:“殿下,您救我逃出囹圄,我記您恩情不敢忘卻,他日刀山火海也不敢推辭……但是現在,我不想死,我還有想見的人和沒做完的事?!?/br>他的聲音很輕,卻比欲艷姬的話語更具蠱惑和震撼力,一字一句都似重錘透過虛偽皮囊,敲在真正面對現場的靈魂上。眼前的一切忽如鏡花水月扭曲,“御飛虹”只覺得頭疼欲裂,他的元神似乎在這一刻抽離了身體,飛入海市蜃樓般的幻影里——他看到自己變回了少年模樣,用盡全力抓住凈思的衣角,說師父還被困在吞邪淵里面沒有出來,苦苦哀求她不要落下封界令,再等一等,也許師父就能夠殺出來了。站在旁邊的人法師靜觀笑了笑,說道:“好孩子,你師父大義當先,自當以大局為重,作為他的弟子,你可不能犯糊涂啊?!?/br>“閉嘴!”他頭一次以下犯上對著靜觀瞪了回去,然后又哀求凈思,“宮主,宮主你不要下封印,我師父與您相交莫逆一百載,換作凡夫俗子便是把一生也傾注于此,曾經他為您赴湯蹈火,現在您難道要斷他生路嗎?我求你,求你再等等吧!”“不能再等了?!毕騺砝淙舯呐拥皖^看了他一眼,然后把那抓住自己手腕的指頭一根根掰開,骨頭發出輕微的裂響,痛得他渾身顫抖。他仍想去搶奪封界令,被凈思一道符箓壓得跪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死死盯著她道:“可是我師父又做錯了什么?他放下原身千里來援有錯嗎?他為你們鎮壓吞邪淵爭取時間有罪嗎?你們永遠用大局為借口去犧牲別人,當然可以做到旁觀者清!凈思,凈思你回答我!”“他沒錯,我們也沒錯?!眱羲蓟仡^,看著他的眼神空洞又冰寒,“不過是……天命注定,僅此而已?!?/br>然后她轉過身,將手中印璽擲向空中那片凝固的黑洞,一只巨大白虎倏然化形,頂天立地,長嘯聲震原野,聽到的人耳目俱鳴,心神失守,然后白虎又化作一片白芒,強光如浪奔涌散開,下方城池中眾目皆盲,連那遍地血跡和無數尸骨也似乎被霜雪覆蓋,無人膽敢直視神威。他的眼睛在這一刻看不見任何東西,口中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可是話音未落,白光又如龍鯨吸水般聚攏成一點,復又一分為二分別落在凈思和靜觀手里。那一瞬,方圓百里都靜得可怕,所有還活著的生靈都是滿身血污,茫然地看著恢復清明的天空,然后一個個回過神來,貪婪呼吸著不再污穢的空氣,哪怕那里頭殘留的血與火味道就像刀子般落進肺腑,也讓他們舍不得立刻呼出來,憋得滿臉通紅又淚流滿面。唯有他跪在地上,把流血的額頭埋進冰雪里,有淚無聲,寒徹骨髓。“……如果現在站在您面前的不是我這萍水相逢之人,而是您的至親至愛,您也下得了手嗎?”隨著聞音這聲質問,“御飛虹”猛然驚醒過來,他沒想到會在這關鍵時刻回憶起那么久遠前的事情,一時間大腦里渾渾噩噩幾欲墮入魔障,下意識地捂住心口,繼而愣了一下,看著自己現在蒼白纖細的手臂。片刻后,“御飛虹”自嘲地笑了,當年他那樣痛恨這種行徑,現在真正事到臨頭,才發生自己也要做曾經最厭惡的人。世上最可怕的不是身不由己,而是連心也面目全非。腦海中閃過一個個人影,他握緊了拳頭,一字一頓地道:“就算我自己站在你的位置,也萬死不辭?!?/br>“那邊沒有什么好說的了?!甭勔艨酀負u頭,“我不甘死在這里,卻沒有從您手里逃出生天的本事,只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