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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自打六歲那年被親娘賣給過路行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二十八年。那個狠心的娘,那個任人磋磨的寶兒,都早已成為過去了,現在……出神片刻,御斯年只覺臂上一疼,冉娘如餓狗一樣撲倒在他身上,張開血淋淋的嘴狠狠咬住了他的左手小臂!她喉嚨里發出野獸般的悶聲咆哮,森然的牙齒用力撕咬著鮮活的人體,想要把這塊rou活生生地扯下來,然而御斯年卻好像不知疼痛一般,連掙扎也沒有,不僅任她咬著,還用右手輕輕撫摸她的頭。“娘,你還認得我嗎?”御斯年對她低聲道,“我是御斯年,也是你的寶兒……你沒能養活我,可我還是長大了?!?/br>指尖從冰冷的尖角,到干枯的發絲,一點點自前額到后頸梳理過去,動作輕柔如落羽,讓冉娘撕咬的動作都無意識地放輕。“我爹死得早,我小時候只知道抱著你哭,問你‘沒爹的孩子,該怎么活’……那時,你抱著我說‘沒了爹,你還有娘,娘會養活你一輩子’。這句話是你親口說的,我記了一輩子?!庇鼓昕粗乒矸侨说哪?,嘴角慢慢勾了起來,眼眶通紅,“可是我記得,你卻忘了……在我六歲那年,你把我賣了,就為了一壺水和半包馕,你賣了自己的親生兒子,也讓我從此沒了娘?!?/br>頓了頓,他問道:“你知道,沒爹又沒娘的孩子是怎么活下來的嗎?”神智喪失的冉娘自然回答不了這話,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個嘮叨的小老頭子——六歲那年,寶兒被冉娘賣給行商,還沒學會做事,就先學會了挨打受罵。行商的脾氣不好,凡事都不說第二遍,不管他聽不聽得懂都得跟著其他人學干活,做得不好便沒得吃喝,每天的一日三頓打比飯食還要規律。剛開始他哭得聲嘶力竭,后來就忍氣吞聲,因為他沒爹沒娘,哭瞎了也不會有誰疼惜他,除了自己,沒人能對他這條小命負責。寶兒想過這樣活著不如死了,碎瓦片都抵上了喉嚨,最終又被他扔掉,蓋因他剛一閉上眼,腦海里就浮現冉娘最后的背影。曾經視他如珍寶的親娘將他當累贅甩了,現在連他自己也要把自個兒丟了嗎?他有那么多怨憤、委屈和不甘,每每想起這些,便又咬牙挺下來,想著有一天活出個人樣再回去找他娘,一定叫她后悔,到時候任她哭著喊著,自己也不要她了。寶兒聰明,想清楚后也能吃苦,行商便開始重用他。等到寶兒十五歲那年,領頭在外遇到了沙匪,人貨兩失,尸骨都找不回來,商隊便散了,寶兒就帶了點碎銀和干糧去投軍。彼時正值亂世,姬氏皇朝在十二年前亡于內患外敵,宗室殉國,偌大中天境為諸方豪強割據,一面抗敵,一面內斗。這些勢力今年能并肩作戰同生共死,明年便為了利益爭得頭破血流,故而士卒人口成了最大的消耗,不少地方都開始強制征兵。寶兒倒是自愿參了軍,他小時候見過兵馬的厲害,如今有了做士兵的機會,便不肯去當任人魚rou的百姓。他有一股子沖勁和狠勁,不怕苦也不怕死,腆著臉皮去討教老兵油子,早出cao晚加訓,上戰場從不龜縮在后,又很有幾分急智,讓他在五年內積累了不少戰功,成功在軍隊里混了個官職,從此步步高升。井底之蛙只見方寸天地,登上高樓方能遙望千里。寶兒所屬的軍隊,聽命于一個號稱“明王”的男人。這個人是草根泥腿子出身,曾是姬朝的部將,后來山河國破、社稷傾覆,壓在他頭頂的大元帥要向西絕敵軍投降,此人大怒之下將元帥腦袋砍了祭旗,整頓士卒,自立為王,此后近二十年都活躍在抗敵平亂的前線,在中都百姓心里是難得的明主。明王年事已高,他的家眷早死在戰爭中,只剩下一個殘了面容和半條手臂的女兒,寶兒并不愛她,卻敬重她的骨氣,便向明王求娶她。這是一場別有用心的婚姻,明王急需一個心腹壓制在他衰老時蠢蠢欲動的部將們,而寶兒要一個助他登上更高處的臺階,兩人心照不宣,一拍即合。他的婚禮沒有大cao大辦,只在軍中開伙辦酒,寶兒當著眾部將的面牽著那女子僅剩的左手向明王下跪喊爹,許下終身不負的誓言,從此他就是明王的半子,只要他有能力有野心,便能繼承明王的一切。那天晚上,眾人笑里藏刀,其間暗流疾涌,都被寶兒收在眼里。明王對他道:“你做了我的女婿,便是我半個兒子,我給你起個字……就叫‘斯年’,怎么樣?”這個男人學識不多,“斯年”二字還是聽自己女兒念書時知道的,他這一生為平亂抗敵鞠躬盡瘁,所求的也不過是“家國太平”四個字。寶兒向他敬了三杯酒,從此就成了御斯年。“你看,我沒爹沒娘,也能活得很好?!庇鼓甑托σ宦?,“后來,明王戰死,我繼承他的勢力,改稱‘昭王’,帶兵打仗曾路過朝闕城,特意派人去打聽過你……探子回來說,你早就死了?!?/br>冉娘賣了自己的親兒子,換得的水和干糧也沒能支撐她活著離開朝闕城,只是時過境遷,從當年災荒里活下來的人已經不多,說不清她到底是餓死的還是被亡命徒害死的。探子費了好些功夫才打聽到她的埋骨所在,御斯年親自去看過,那是在母子倆曾生活過的山上,不知哪個好心人給她立了小小的墳包,沒有墓碑,只有長到半人高的荒草。那一刻御斯年長嘆一口氣,說不清自己是難過還是失落,更沒有想象中衣錦還鄉的欣喜得意,畢竟人都沒了,過去種種也都跟著入了土,再多糾葛也隨風散去。他給冉娘拔了墳頭草,祭了酒食,焚化紙錢,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可是他沒想到自己這一走,就得了怪病。御斯年開始頻繁地困倦,哪怕是大白天稍不留意也要睡過去,眼睛一閉就進入夢鄉,里面都是冉娘。夢中的冉娘還是他記憶里的模樣,御斯年卻在夢境里變回了小時候的自己,依然天真到愚蠢。從三歲到六歲,他的夢境重復著這三年里發生過的事情,哪怕這次被打斷,下次做夢依然能向后延續,很多事情御斯年都以為自己忘掉了,可夢境里還無比清晰。自晝夜顛倒到長睡不醒,御斯年在現實中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不對勁,可是夢里的他又變成了小時候的自己,能力與記憶一同退化,根本無能為力。夫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部將們開始廣尋天下高人,想治好他的怪病。在患病三個月后,威武硬挺的御斯年已經瘦骨嶙峋,他拼命睜著眼睛不想睡去,可意識難以自制地沉淪于黑暗。好在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