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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鑾忙躬身下去:“回殿下,此班少年皆是我教坊司伶人,他們既習鐘鼓司相傳院本,又奉命采聽外戲,因此精通弋陽、海鹽、昆山諸曲。今日斗香,高手云集,若有他們在此助興,更能得雅俗并陳之美?!?/br>太子聞言,倒是笑了起來。“怪不得你們教坊司有耍樂院之名,這等事情上想的甚是周到。如此,便都留下吧?!?/br>眾人再拜,隨后分列兩側,各自好生站著。內侍再傳,這次進來的卻是一眾商戶了。商戶們來自五湖四海,平日里不問詩書,只愛講究甘食美服,倚紅偎翠,又最怵官家。今日被太子召見,大家雖才學過許久規矩,但哪能跟眾文人雅士一般淡定,才一進殿,便有人慌慌張張地下跪行禮,其他人見狀也爭先恐后拜下去,口中或是唱喏或是大喊太子千歲,一時間殿中嗡嗡央央,亂成了一團。陳伯也在其中,戰戰兢兢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身側有人輕嗤一聲,祁垣看著殿中磕頭不已,甚至瑟瑟發抖的商戶們,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再看陳伯,已是花甲老人,一輩子害怕官家,如今卻要為了齊府冒死進言,更是慚愧。倘若這太子好說話還罷,萬一……祁垣咽了口水,忽然就聽上方珠簾玲玲作響,太子邁步而出,走到了眾人面前。“我朝天香一脈,幸有諸位先人著籍傳承,才得以延續數年,今日舉此斗香盛會,大家也要不吝技藝才是?!?/br>眾商戶受寵若驚,唯唯稱是,伏地不起。祁垣悄悄抬眼,見太子穿了一身大紅色纻絲窄袖圓領袍,胸背兩肩各飾有蟠龍紋樣,頸部有白色護領,頭戴翼善冠,一雙劍眉濃密修長,目含笑意,竟有幾分儒雅的樣子。祁垣正悄悄打量,冷不丁那人霍然抬頭,朝他這邊看了一眼。祁垣心中一驚,飛快垂眼,做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來。殿中的青衣內侍很快將眾香戶引席入坐。太子又令一切從簡,因此教坊司樂工奏樂,眾人進茶三巡之后,斗香盛會便開始了。因前三日已經比試過辨香藥一局,因此今天所比試的是合制香篆。各香戶每人一席,各自挑選香料,然后自行磨粉稱量,合制香品。磨粉的活計也可請香藥局的小侍童來做,最后香粉合成之后,再用各自的篆模脫印,沒有篆模和印香盤的同樣可以從香藥局領取。有太子在此,香戶們自然不能沉住氣慢慢磨蹭,所有人都是一炷香的時間。好在有小侍童可以差使,能省下不少功夫。祁垣雖然知道齊府祖傳的各種香方,對印香一道卻不怎么了解。因香篆原本是寺院用以誦經記時的,齊家主做熏焚家局香,賣的也都是香丸、香餅、線香一類。倒是穆家主做禮佛祭祀香,或許勝算更大。然而今日,只有陳伯的香篆引起太子注意,才能讓太子記住揚州齊府。祁垣暗暗擔心,再看老管家,連個小侍童都不用,只自己一樣樣的親手稱量磨制,不由著急起來。方成和坐他左側,始終抿著嘴不發一言。眼看著一炷香將要燒盡,殿中已有不少香戶脫模出印,陳伯仍然進展緩慢,他才低聲道:“垣弟?!?/br>祁垣的手心都是汗,聞聲看了他一眼。“若陳伯不成,一會兒我自有辦法,”方成和道,“我會保齊府無事?!?/br>殿中的士子們都在嗡嗡央央小聲說話,一會兒香戶們焚香比試時,他們也要賦詩助興,不少人已經打起了腹稿。祁垣朝前看了一眼,卻緩慢地搖了搖頭:“不用?!?/br>方成和道:“你還在怪我?”陳伯終于磨完了最后一樣香料,正拿煉蜜和勻。香篆多是粉制,陳伯的樣子卻是在做香丸。要輸了?“沒有?!逼钤粗惒蛣蛳阃璧氖謩?,與幼時自己在鋪子里學的一模一樣,不知怎么,心里反倒鎮靜了下來,“孤臣最忌左右逢源,你若為了齊府去求太子,先前的作為便成了投機取巧,唯利是圖。更何況你并非為了一己私利,如今不過是你有你的取舍,我有我的命數罷了?!?/br>“我知道?!狈匠珊桶櫭迹骸暗闶俏規煹堋?/br>“你師弟是京城祁府的祁垣?!逼钤此谎?,“不是揚州齊府的公子……不必如此?!?/br>前面的樂工一曲奏畢,正好一炷香燒完,殿中立刻安靜下來。太子率先起身,內侍也香藥局眾香匠人緊隨其后,眾士子跟在后面,挨個去看大家的成品。最靠前的一位便是杭州穆家的少家主。這位少家主長得十分清瘦,身前的香席擺放也十分齊整,正中放置一鼎香爐,爐蓋鏤有數枝寒梅,花瓣刻“管領春風第一枝”的詞句。太子垂眸,忽然笑道:“不錯,比什么水剪冰綃裁一枝大氣的多?!?/br>這話一講,旁人不知緣由,后面的幾個監生卻驀然一驚,隨后漲紅臉,訕訕地停下了腳步。穆家的少家主卻只淡淡一笑,將爐蓋掀開,香爐中已經填好了香灰,他用小板將香灰壓實,隨后輕輕放下一片梅花形香模,捏著香匙填好香末,隨后取走模具,點燃香篆。這香便由一角燃起,卻是個“幾”字。殿中頃刻充盈起一陣淡淡梅香,清遠雅致,祁垣在后面,聞出這正是穆家的返魂梅,不由心中暗贊。而那香篆卻是雙鉤出來的“幾生修得梅花”,燃盡之時正在梅花花心,又有功德圓滿之意。太子撫掌大贊。穆家少家主卻仍是清淺一笑,將爐蓋蓋上,那香煙仍徐徐散出,這人手執香筷,在煙中輕點,隨后在空中寥寥幾筆,那香煙竟如流水般隨其引動,須臾之間,便在空中畫得一枝寒梅。這下所有人都驚嘆起來。穆公子這才起身下拜。太子含笑把人扶住,仔細看了看,隨后道:“看賞?!?/br>一旁內侍領旨,正要宣賞,卻見這穆公子神色一肅,再次跪拜下去:“殿下,草民有事要稟!”祁垣心里咯噔一下,就見太子仍是含笑看了那人一眼,“如此,便讓德善帶你去登聞鼓處吧?!?/br>隨后竟若無其事的走開了。祁垣:“……”他懵了一下,隨后瞬間明白了——穆家情形與齊府相似,恐怕也是打了主意想要讓太子庇佑。然而這幾日太子怎會不了解他們的底細?一介商戶,想要耍些心機上太子的船,也要看太子稀不稀罕……萬一他們觸了這人的逆鱗……“這位老伯?!碧右呀浻迫货獠降搅说诙?,對陳伯道,“香篆何在?”祁垣心中一凜,正想沖出去把陳伯攔住,就覺胳膊一緊。方成和緊緊扣住他的手腕,輕輕搖了搖頭,又以眼神示意旁邊。祁垣微怔,循著他的目光朝旁邊一看,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