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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心無雜念的人來說,這一道心性測試沒有任何問題,可對于如今的傅長陵來說,卻是未必。他如今早已是心緒大亂,所有鎮定不過是強撐。他感覺無數畫面竄動而過,他都沒有停留,他知道此刻他不能在任何畫面上多想,不能讓天道察覺他心境上任何缺失。他額頭上冷汗開始大顆大顆落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閃過,直到最后,有一個人交錯而過那一瞬間,對方忽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傅長陵停下了步子,一切忽地安靜下來,傅長陵不敢回頭,對方也沒有,他們兩朝著兩個方向,唯一的交集,只在對方抓住他袖子那微弱的一點。“傅長陵,”對方低低開口,帶著喑啞,“我疼?!?/br>傅長陵心頭巨顫,他猛地回頭,然而卻見身后沒有半個人影,周邊一片黑暗。他一瞬間似乎什么都忘了,他開始瘋狂奔跑,瘋狂追逐,一個人狂奔在一條漫長的甬道上,也不知盡頭。他覺得這條甬道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是哪里。于是他茫茫然往前狂奔,走到了道路盡頭,他終于看到了光亮。那是秦衍。他一個人,坐在小桌面前,他面前點了四角青龍含珠青銅燈,燈芯冒著一昧幽火。他穿著一身白衣,面上有些蒼白。有人問他:“你用心頭血點這么一盞禪燈做什么?他也不會感激你?!?/br>秦衍聲音平淡:“我不求他感激,我只求他活著?!?/br>“我之情愛,與他無關?!?/br>說著,秦衍抬起手,覆在了那青銅燈的邊緣。早已被摩挲發亮的邊緣上,刻著一個人的名字,傅長陵。傅長陵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他一睜眼,就看見秦衍喘息著,跪在他面前。他雙眼空洞,沒有眼珠,周身經脈俱碎,腿骨扭成了一個詭異的曲度。他身上沒有任何靈力,金丹已經沒了,識海也已經爆了,他喘息著,一雙盲了的眼仿佛還能看到他一樣,仰著頭看著他。傅長陵突然知道這是哪里。這是秦衍死的那天。就是那天,他親自搜了他的識海,然后在這個他恨了近三十年的人的識海里,看到了這一盞燈。他急促呼吸起來。他知道當時自己說了什么,他不想再說了,可控制不住自己,這一次,他還是說了。他說:“你喜歡我?”他顫抖著聲,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靠近了秦衍,低喝問他:“你竟也敢喜歡我?!”秦衍僵住了。傅長陵看著他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快意,他感覺自己報復了對方這么多年,這才是頭一次,真的傷到了對方。許久后秦衍開口:“抱歉?!?/br>這一聲抱歉平平淡淡,一如他這個人,沒有半點溫度和情緒,然后他突然伸手,猛插入了自己心口,傅長陵被他驚住,他就眼睜睜看著秦衍從他胸口,攪動著,翻轉著,冷汗涔涔而落,幾經歇息,卻仍舊執著又堅持地,撕扯出一根帶著淋漓鮮血的光絲。“身不由己,是吾之過?!?/br>“命不由己,是吾之過?!?/br>“情不由己,亦是吾之過?!?/br>“今日情根已除,孽業亦消,”秦衍攤開手掌,再一次仰頭,這一次他笑了,他的笑和他整個人都不同,特別溫和,特別柔軟,他低啞出聲,慢慢道,“真君再無困擾,我亦……再無困擾?!?/br>說完,他猛地用力,那縷神魂便碎在了他的手心。周邊都是歡呼聲,傅長陵看著他倒在地上,看著他被人架起來,一刀一刀削骨削rou,直到最后一塊血rou剔盡,業火從他腳下沖天而起,他站在火光中,最后的身影,慈悲又溫柔。傅長陵呆呆看著那火,他突然覺得這世界上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周邊風雪呼嘯而過,他仰起頭來,面前是金光寺的浮屠塔,眾生萬象描繪在長長的壁畫之上,離他最近的,是秦衍一貫平靜俊美的面容,他被六十四根入骨釘釘在上面,靜靜看著他。那目光他很熟悉,一如他過往三十年,每一次與他相見。那一瞬間,傅長陵突然知道,一開始秦衍拉著他說那一句“我疼”是什么意思。那是他心里的秦衍。他心里的秦衍,還釘在浮屠墻上,還受著千刀萬剮,還在被業火焚身,還在他心里,跪在他身前,抬手插入自己心口,生剖出那根情根,在他面前碾碎。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他從沒同任何人說起過,秦衍死前,他從秦衍的識海中看到的那一盞刻著自己名字的禪燈。也從沒和任何人提及,秦衍死前,對他說的那一句“心不由己,亦是吾之過?!?/br>他在秦衍死后踏遍山河,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失去唯一可交手之人后的悵然若失。很多時候,連他自己都這么以為。畢竟他不可能愛秦衍,這是殺他全家的人。他連在他死后緬懷他,對于傅長陵來說,都是一種羞恥。可當他知道秦衍是晏明,當他知道秦衍是為他抵罪成為云澤罪人,當他知道上一世的一切迷霧重重,他所以為的那個人,可能從未看清。當他此刻看著秦衍被釘在浮屠塔上,面無悲喜,似如神佛。他眼淚如珠而落。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他睜開眼,便見眼前映入一襲白衣,白衣上繡著振翅羽鶴,傅長陵顫顫抬頭,看見那人身影落于霞光之中。那身影刻在他眼里,他突兀笑起來。只是他如今周身只留一具血rou不全的骨架,笑也笑得極為可怖。他顫抖著伸出手,用染血白骨抓住對方衣角,無聲開口說了幾個字。誰都不能認出他說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告訴他,他終于承認——原來他喜歡他。自風雪初見,到而今重生,他傅長陵喜歡秦衍,足足四十二年有余。第二十三章你為什么對我使出一劍春生?“我的天!”在看到傅長陵那一瞬間,云羽忍不住驚呼出聲來:“怎么劈成這樣了!這……這還活著嗎?”秦衍沒說話,他低頭注視著腳下這一具枯骨,好久后,只道:“天劫所考驗的核心,其實在于一個人的心。如果求生念太強,無論如何,都會堅持下來?!?/br>“這么說,傅道友很怕死咯?”云羽笑起來,秦衍不再出聲,天上烏云散去,一縷光落在傅長陵身上。那些光混著微弱的電光覆蓋在傅長陵身上,而后便有雨滴落了下來。“吩咐弟子,”秦衍抬頭看了一眼那劫雨,輕聲道,“就地悟道?!?/br>說完后,他蹲下身來,輕輕拂開傅長陵抓著他衣角的手。傅長陵拼命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