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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是留過洋的唯物主義者,也為了你去信這些。我不遠萬里去一趟漉山,風塵仆仆地趕回來,還被你說成乞丐。不說別的,墊桌角也好、磨松香也好、當鎮紙也好……至少收下,好嗎?”他的語氣接近懇求了。白歲寒面前的手收了回去,他視線里,林聞起半跪在腳邊,望著自己的眼神太過坦誠,也充滿期待與接受拒絕之前的忐忑。這人明明是江南林家的老板。他家財萬貫,相貌堂堂,只要他想,他要什么可人疼的姑娘都有,卻偏偏一頭栽進白歲寒這條陰溝里,還立誓許愿,再也不肯起來。白歲寒覺得被握住的手有些微燙,他嘆了一口氣,說:“因我師父曾經教過我‘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的道理。這么多年,你送了多少珍貴的東西,我無非丟的丟、忘的忘,并沒有刻意糟蹋過哪一件,我不是那樣暴殄天物的人?!?/br>他顫動眼睫,低聲細語,松口道:“多這一件……也并不多?!?/br>林聞起貧嘴道:“多謝垂愛,涕淚縱橫?!卑讱q寒無言無語地想縮手,從他手里掙脫出去,卻沒有成功。兩人互相無聲地推拒片刻,林聞起突然低下頭去,白歲寒措手不及地被他按住腕骨,接著手背上一軟。他指尖都在發顫,一腳踹在林聞起腰腹上,又被他藤蔓似的勾纏住腳腕,白歲寒微微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林聞起漆黑的頭頂。林聞起親過半晌,抬起頭說:“抱歉,你今天這么可人。我實在太欣喜若狂,方才那一瞬間,我還以為我已經追求成功了?!?/br>以及他這套鬼話連篇的說辭確實是臨時亂編的,他也不敢確定在門口時白歲寒有沒有臉紅,但現在,他確信無疑,這人的耳根恰似沾露的牡丹,殷紅如許。這種時候,他的長發就是很好的一個掩飾道具,白歲寒撥了撥原本挽到耳后的發絲,讓它們遮住臉頰兩側,這樣做時,手指尖又碰到臉,似乎也熱得不正常。白歲寒于是定在那里,局促了片刻,才慢慢找回那副無情無義的面具,他看著手上赤紅的鳳凰墜子,忽覺心中泛著難以言喻的酸澀感。他在心里想,太晚了。而后在嘴上很輕地說:“我是個已經廢了的人,你又何必作踐自己?你又圖什么呢?!?/br>林聞起皺起眉,須臾便松開,他沒有回答那個問題,只是小心地伸出手,與白歲寒含著涼意的、修細的指尖,眷顧地碰了一碰。“作踐自己?”他的嗓音有些冷,“我只許你這樣說我?!?/br>※※※※※※※※※※※※※※※※※※※※今天大雪第28章歲寒翌日天淡云閑,晨間溫度不高,白歲寒宿疾纏身,身體虛弱,從起床一直咳到吃飯,怎么都停不下來。林聞起給他兩片人參含著,白歲寒蹙眉心不甘情不愿地張嘴含了,口齒不清地說:“沖?!?/br>他說味道沖,林聞起心想我又不能用嘴幫你散味,只好去幫他倒熱水。他端著水杯經過大門,瞥見外頭融融初升的日光,又覺得這叫什么事,三伏天里喝熱水。好在白歲寒體虛,嘴唇常年沒有血色,補血的藥用了,并不會輕易上火。林聞起想起什么,對他說:“我從漉山帶回幾顆虞美人的種子,種在你家花壇里,好不好?這院子里只有一叢無精打采的芍藥,我就沒見它開過,整天含苞待放,它怎么不放啊?!?/br>“……請便?!卑讱q寒扶著太陽xue,看都沒有看林聞起一眼,他十分難受,不僅頭昏腦脹,毫無知覺的右腿也居然開始隱隱作痛。不如截掉算了……這個念頭剛出現在腦海里,林聞起就壓下手腕,在他耳側輕輕一擦,像是一個因為過于珍而重之,所以顯得格外小心翼翼的安撫性觸碰。白歲寒后知后覺地抬起頭,林聞起卻已經轉出去種花了。他坐在桌邊,把昨夜林聞起交給他的紅繩鳳凰血玉墜子從衣領里找出來,垂眸看了一會兒,伸手把它從脖子上摘了下來。林聞起將漉山虞美人在花壇里種好,便與白歲寒道別,他放心不下,特地囑咐了許多遍,有什么事等他晚上回來再做,白日里就休息一會,不要到處走動。白歲寒滿臉的冷漠,聽到后來,反駁說:“我是一條腿殘廢,不是腦子殘廢,啰嗦?!?/br>啰嗦難道不是為你啰嗦?林聞起笑了笑,輕聲說:“為什么不珍惜呢,我只跟你這么多嘴?!彼⑽櫭?,又說:“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兩天你好得不像話了……”白歲寒心頭一跳,垂眼不語。林聞起在他身邊又蹲下了,他仰視白歲寒清瘦而鋒利的下頜線,試圖伸手去碰他的手,真的沒有躲開。林聞起順利地握住了那只手,指腹貼著那點涼意泛濫的皮膚廝磨,他半是疑惑、半是慶幸地低聲問道:“歲寒……我可以自作多情地認為,你這是愿意給我機會的意思么?”“不可以?!?/br>白歲寒回答地很快,甚至沒有經過大腦思考,他拒絕得那么斷然,于是也清晰地看到了林聞起眼里的那點希望與欣喜慢慢消失的過程。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林聞起重新笑起來,松開了輕握他的手:“不要說抱歉吧?!?/br>白歲寒只能看到他下半張臉,笑得十分支離。聽說一個人的情緒無法在眼睛里也掩飾得天衣無縫,于是他又去看林聞起的眼睛,果真發現里頭一片寒涼,像一塊勉強修復的碎玉。裂痕真是太明顯了。林聞起臨走之前說:“我晚上再來?!?/br>白歲寒說:“你最好不要再來?!?/br>他就起身,理了理領口,苦中作樂道:“這是你這個月第十次說這句話,我聽膩了,不如下次換一句?”“……”他走后,白歲寒獨自在院落里游蕩,花壇里泥土新翻的地方大約是林聞起種了花。他在花壇邊佇立許久,回過神來,只覺天上的太陽光極其晃眼,毒辣得讓人目眩神迷。眼前的芍藥叢隨風而動,枝葉戰栗似的抖了抖,遠處隱隱有凌亂的腳步聲在靠近,白歲寒撐著拐杖,呼吸漸漸有些急促,大腦被急劇飆升的恐懼占領,只余下一片空白。他于這樣缺氧的狀態中想,自己先前渾渾噩噩,還以為已經是最壞的局面。誰知道世間上只會有更絕望,沒有最絕望。當你站在懸崖邊,以為最不濟就是跌落深淵,粉身碎骨而已,卻會發覺那腳底黑暗里,隱沒著一只丑陋惡臭的巨獸,而葬身其腹,化為臟污,會比生生地剝離靈魂還要屈辱一百倍。萬惡的生活總要把人一步步推向最無法接受的境地去,并褫奪掉你身上所有的驕傲,讓你灰頭土臉、榮光不再。那陣腳步終于走到門口,破舊簡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