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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其實都是在碰運氣。不想云空經不得一激,竟親自坐實了自己的身份。出了這處禪堂,我一路與幾個小沙彌攀談,又套問出了不少話來。譬如這涪陵寺原先的主持叫妙如,修的是凈土,一向仰慕禪宗,便幾次三番的去南邊學習。與云空便是在那時認得的。仔細算算,揚州、丹州,豈不是都在南邊?妙如法師與云空大和尚一見如故,兼之又跟著云空學了些禪,便將涪陵寺主持的身份給了云空,自己倒背了個小包裹,四處云游去了。哪里是一見如故……只怕又是祝由術吧。我垂眼想的出神。“也是云空師父教化有方,如今咱們這涪陵寺,在京師那可是頭一圈兒的?!?/br>年輕的小沙彌沉不住氣,嘻嘻一笑,格外驕傲道,“也不怕孟老爺笑話,每逢休沐,這貴人們都愛往涪陵寺里來拜一拜。能隨云空師父見幾遭貴人,說不定哪一日就能入了貴人法眼,雞犬升天呢?!?/br>“空藏,休得胡言!”另一個年長些的沙彌出聲低喝,復又對我合掌道,“小僧空性,師弟空藏剛入佛門不久,還是孩子心性,口無遮攔,常有不知天高地厚之言,還望孟老爺海涵?!?/br>“不礙事的,原是本官隨口一問?!?/br>我連忙搖手。又一路拜倒地藏殿去,我深吸了一口氣,在蒲團上深深俯首。衛欒、張一清……或許以后還有更多人因我死去。該我受的,我自會去受。但我要堅持的,也依然會堅持。第一次殺人的時候我的手會抖,會想到高臺鹿rou,想到流民,想到我見過的所有令人膽顫、惡心甚至是驚懼的場景。第二次殺人,便已順理成章。狹路狹逢,我不動手,就只能做刀下亡魂。便是我甘做刀下亡魂,那在我身后、在我身邊的那些人呢?我死了,死的心甘情愿毫無怨言,可誰來護著他們?我是慣常做老好人的,可現如今的世道,已經容不下老好人了。起了身,我又看了這尊菩薩像很長時間。空性和空藏在我身邊,斂目垂首。“地藏菩薩為何不成佛?”我問。“地獄未空?!笨招缘?,“菩薩大誓愿:地獄不空,誓不成佛?!?/br>我默然。空藏忽然接了一句,“云空師父也曾有大誓愿:涪陵寺一切僧眾普渡一切有情眾。寺中人人都以為云空師父是地藏菩薩化身?!?/br>空性又低喝一聲,“空藏,不得無禮!便要普渡眾生,也有云空師父的嫡傳弟子,何曾輪得到你我!”“云空師父還有親傳弟子?”我詫道,“快帶本官去看看!”空性與空藏,何曾如他們的法號一般?在我這個從一品的蘭臺令面前,精雕細琢又輕描淡寫的將涪陵寺內部的傾軋描述出來。一句未提,卻又句句不離。雖入佛門,卻到底還是個凡人,七情六欲旺盛的很。他倆帶我們去了一處院子,正是百姓晨起之時,那院門卻緊緊閉住。我附耳于上,覺得里頭靜悄悄的,不像是有人的樣子。“他們修禪的,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坐禪?!笨招越忉屃艘痪?,“老爺若有急事,敲門便是了。坐禪時有兩位護法守著,并不礙事?!?/br>我點頭,抬手敲門。敲了只一聲,這門便開了一線。里頭探出半張臉來,格外警惕的看著我,“你是誰?”“這位是蘭臺令孟老爺?!笨招院险乒?,“勞煩師兄讓孟老爺進去稍坐,孟老爺剛與云空師父交代了事情,要來見見師父的親傳弟子?!?/br>“原來是孟老爺?!?/br>那人拉開門,對我笑道,“孟老爺快請進來?!?/br>接著他往里頭一瞧,不知道說了句什么,便又回頭對我道,“孟老爺來巧了,師兄們剛下座?!?/br>跟著他進了這處院子,卻是上次來未曾見過的。陸陸續續有幾個人迎出來,都如云空一樣的打扮,不同的是他們大多扎了一條布帶,遮住一只眼,繞在腦后打了個結。“這是……”“噢,師兄們都是因為這個自小流落在外的……”那人對我低聲道,“云空師父心善,輾轉四地,收了他們當弟子?!?/br>原來對外就是這樣解釋的。我也不多說什么,就將還愿的話說了一遍,又道,“點燈這事云空師父應允了本官,只是府里還要抄經,所以還得勞煩諸位跟我回府里一趟?!?/br>“原先師父說要去卓州的?!笨雌饋砟挲g最大那個人對我合掌,“法見不敢自專,還是得去問問師父的意思?!?/br>“是本官思慮不周了?!蔽倚Φ?,“本官陪你去問一趟便是?!?/br>“何必勞煩孟老爺,孟老爺只在此坐著,法見……”“小師父這話就見外了,如今也確實是本官有求于涪陵寺,豈能不誠心誠意呢?”我打斷法見的話,對他點頭道,“法見小師父請吧?!?/br>我想他們遮住的眼應當都是如白鷺一樣的瞳色。趙汝萬一見到,控制不住云空,再被云空反撲了……那我這一天的辛苦白費不說,大約回府路上就會遇到點什么意外,成為承慶殿上的哀表中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我在,起碼云空與他再有動作,也還得考量一番。法見想了想,應了。云空見是我跟著他,也不過只是一笑,“自然,將你的師兄弟都帶去吧?!?/br>回府路上我還在想,這么多會祝由術的天丒教教徒,住在我府上,豈不是遲早都會讓我孟府改個姓兒?只是如今我又能把他們送到哪里去?要是京師里也有一個丹州那樣的地宮就好了。這念頭一冒出來,我就被自己嚇了一跳。倘若京師也有地宮,那這天下該亂成什么樣子,尹川王又何苦費心籌謀這許久呢?我想不通。路過朱雀街的時候,我瞧見一頂轎子,銀白的穗垂在烏紫的轎壁上,橫在路當中,正好擋住了我要走的路。車夫勒馬停車的時候,鳳相正撩開簾子,對我一笑,“游新,又見面了?!?/br>鳳相。我也該想到是鳳相。滿朝可用烏紫的也就兩人,方瑱向來深居簡出,唯有鳳相休沐日總不待在府上。只是我還未見過鳳相的轎子,竟是這樣的顏色。今日的鳳相穿了一身花灰的衫子,簡單幾道卷草紋,分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樣式,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他淡然從容的氣度加持,竟然也顯出了幾分別樣的雅致。我下車行了禮,“見過鳳相?!?/br>“一早去了哪里?”鳳相扶住我的手,笑意切切,“現下京師人都想請云空師父的弟子抄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