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了很久，出現體溫過低的癥狀。不過，不要緊，你挺過來了?！?/br>
丁炏驀地想起——

被他洗掉的那五個字。

他的身體一定有明顯僵硬，因為杜仲立即察覺?！霸趺戳?？”

這是丁炏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說出口的事情。眼下，他不再像之前在浴室時那么走火入魔，認定自己是殺人兇手——他認識了自己二十五年，能夠相信自己不會殺人——可無論如何，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因為某種罪惡感而忘記那場事故的可能性。

也許宋天成真的因為他而死去。他沒有施以援手，或者其他什么原因。

丁炏不敢說出自己的這一猜測，因為如果被他自己聽到，那會讓他恨死自己。

察覺到丁炏的抗拒，杜仲用柔和的語調安撫，“不想說就不用說?！苯又?，他刻意放松語氣補充，“如果只是不想對我說，也沒關系，我把手機給你，你可以網上發個樹洞什么的?！?/br>
丁炏沉默良久，最終，他說：“那你把手機給我吧，我要上網發樹洞說有個男人一直抱著我，我懷疑他對我有意思?！?/br>
聞言杜仲低低笑出聲來：“那個男人剛因為你甩了自己的女友，搞不好真的對你有意思?！?/br>
丁炏低頭感受依舊擁著自己的那雙手臂傳遞過來的某種力量，仿佛有名為“強大”的細菌被感染到他的身體內部。

于是他的身體內部，終于不再戰栗不已。

僵硬的身體也慢慢放松下來?！皠偛拍阍谡f什么？”他忽然沒頭沒腦地問。

杜仲難得沒反應過來：“哪個剛才？”

“你說有個人在沙漠看到了仙人掌?！?/br>
“這是一個故事?！倍胖俳忉屨f，“因為你很冷，為了幫你恢復體溫，于是我挑著給你講了個比較熱的故事?！?/br>
“你的故事在微波爐里轉過嗎？為什么會是熱的？”

“我在講一個差點被熱死的男人，我覺得這故事挺熱的，講著講著，我自己都講出了一身汗?！?/br>
“所以，后來這個男人怎么樣了？”

“后來，他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女?！?/br>
“……他的真命天女是一棵仙人掌？”劇情不是還在男人向著仙人掌連滾帶爬那兒嗎？怎么就遇見真命天女了？

“我只是省略了一些過程。故事的結局是男主角遇見女主角，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通常一個故事都是要這樣收場的?！倍胖傩χ卮?，接著，想到什么，他補充說，“被你一說，忽然發現他的真命天女的確像一棵仙人掌?！?/br>
“也是綠的？”

“……也是帶刺的?！?/br>
“你一定真的對我有意思?！倍虾鋈徽f。

杜仲疑惑地思索了一番，好奇問道：“何以見得？”

丁炏給出直接證據：“你抱著我不肯放手?！?/br>
“我說過，如果你脫光衣服，我就會抱住你?！?/br>
“說了那么多次，終于被你盼到了啊?！?/br>
“我沒盼望。什么東西我都喜歡靠自己的努力去獲取。所以，沒有盼望，我是在努力祈禱?！?/br>
丁炏忍不住輕笑了一聲。

——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

如今，他的頭上懸著達摩克利斯之劍，他很可能是個有罪的人，在搞清楚這件事之前，他以為自己絕對沒有辦法安下心來。

可實際，他真的安下心來。

他變得擁有能夠面對被揭曉真相的勇氣。甚至，他還能笑出來。

“今天，謝謝你?！?/br>
丁炏對為安撫他陪著說了那么多瞎話的人低聲說，平時他也經常道謝的，但不知道為什么這一次卻莫名說得結結巴巴。

杜仲故作驚嘆地說：“你耳朵都紅了。道謝有什么好害羞的？”

“我這是熱出來的?！倍狭⒓窗迤鹉榿韽娹q，“我被浴巾，被子，還有你包著，這也是一個男人差點被熱死的故事?！?/br>
杜仲終于慢慢放開丁炏。

“不用客氣?！彼⑿貞现昂貌蝗菀渍f出口的“謝謝”，才剛有那么一丁點兒的真誠，立即就變成戲謔的笑，“其實我也不吃虧。要知道，之前我把你看了個光，還挺好看的，絕對值回票價?！?/br>
丁炏一腳將還在床上的杜仲踢了下去。

學過空手道十幾年的黑帶高手第一次動用武力，也第一次發現欺負弱小原來還挺開心的。

從地上爬起來的杜仲不以為意地嬉笑說：“依舊物有所值?！?/br>
丁炏沒好氣地瞪對方：“趁你真的挨揍受傷之前，趕緊回去休息?！?/br>
他們已經聊得很多，有的沒的，多到足夠，杜仲終于不再說笑，他在離開房間前稍稍認真關照：“你也早點休息。有事給我打電話?！?/br>
在杜仲離開房間后，丁炏很快換上睡衣，然后努力入睡。

他不得不養足精神，因為，接下來他有必須要打起全部精神去做的事——他要回到當初事故發生的那個地方，親自找到被自己遺忘的真相。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將面對它，承擔它。

第二天一大早，杜仲就把丁炏拽出酒店，說是要請丁炏吃早餐。涉世不深的丁炏又輕信了這個家伙。于是，幾分鐘后，他坐在街邊的長椅上思考人生。

杜仲就在他的身邊，手中提著的袋子里是六個包子和兩袋豆漿。

并不是說一定要有門童開門，但好歹給我個屋頂呢？結果，完全沒這回事??！

“我也想找一家永和豆漿什么的，可沒有我也沒辦法不是嗎？”杜仲為自己辯護，接著繼續忽悠丁炏，“你是可以在野外上廁所的奇人異士，在街邊吃早飯只是小case吧?！?/br>
“街邊和野外能是一回事嗎？我可以在野外上廁所，你能在街邊上廁所嗎？”

“你說得對?！倍胖賾B度端正地立即改口，“我應該說，你能在街邊裸奔，一定也能在街邊吃早飯?！?/br>
丁炏不想討論這個話題，他只想揍這個人一拳。

毫無危機意識的杜仲又感嘆著說：“我們就邊曬太陽邊吃包子，其實也挺浪漫的?！?/br>
丁炏自然毫不買賬：“你家字典是盜版的嗎？浪漫是這意思嗎？”

“等我們吃完早飯，我請你吃巧克力圣代?！?/br>
“包子拿來?！倍蠜Q定妥協。

杜仲笑嘻嘻問他：“現在夠浪漫了吧？”

丁炏當然沒理會，他才不會為了巧克力出賣自己的人格。

幸運的是，早餐結束后，杜仲依舊按計劃拉著丁炏一路尋覓肯德基以便能買到圣代。

他們走了好幾街。沒去過大峽谷之前，這段路能把丁炏的腳指頭都走禿嚕皮了。如果之前就拿出這份干勁，永和豆漿、永和大王什么的，絕對不在話下。不過，除了必須要做的事，也只有巧克力，能讓丁炏拿出這份干勁。

最終，他們在一個路口看見了熟悉的KFC標識。

“我去買圣代，你在這兒等我?！倍胖僬f著就往街對面跑過去。

趁著這個空檔，丁炏拿出手機查找可方便轉機到林芝的航班。眼下不算旅游旺季，要訂當天的機票并沒有什么問題。丁炏順利訂好機票，算了算時間，居然還有大半天時間的余裕。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