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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他腦袋上。“你這個時間怎么會在這兒?”張淙皺了下眉頭,晏江何按慣例一般要兩個小時以后才能出現在這里。“醫院變性以及不可控性那么多,我還能天天這個時間不能在這兒嗎?你也太天真了?!标探巫叩今T老身邊,又問,“老頭兒,今兒感覺怎么樣?”馮老混沌的眼睛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還行?!?/br>晏江何又問:“疼嗎?”“能忍?!瘪T老說。老頭這幾天的情況遠沒有之前好,現在吃飯一頓都吃不上半碗,晏江何捏了捏他的手腕,感覺更細了。這老不死的是真的骨頭硬,就那么輕輕伸手一掐,腕骨在掌心里都硌得慌。晏江何低頭看了一眼,盲猜老東西皮下長得是鋼條子,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刺穿那削薄病重的皮膚,支橫八叉地“橫空出世”。他又抬眼看了下張淙,張淙正飛快收拾著手里的東西。晏江何沒刻意去看,只是眼尖掃到,張淙手里拿的應該是個素描本,他手上還剛放下一根鉛筆。晏江何不由得想起馮老說過,他第一次注意張淙的時候,張淙正在畫畫。還真是畫畫。晏江何又把張淙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真心覺得“畫畫”這種和藝術相連的詞匯,跟張淙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搭襯。晏江何來都來了,張淙現在走也晚了。張淙趴在凳子上寫完了兩張數學卷子,晏江何坐在一邊刷手機,順便吃了兩個蘋果。而馮老換了兩次吊瓶,最后睡著了。這倆小時過得出乎意料的和諧。晏江何抬手看了看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他也沒說話,直接起身又去五層三號床看了一下,沒什么問題。他囑咐了值班的幾句,準備走人。走之前晏江何過了下心思,還是回了趟馮老的病房,他還沒等走近,大老遠就瞧見張淙背著個書包從里面出來了。張淙看得出有些小心,他關門的動作又輕又慢,大概是不想弄出聲,連“轉著門把手將門推進去”這個動作都基本上耗時三四秒才完成。晏江何靠在墻上,盯著走廊里少年頎長挺拔的身形,還有從棚頂落在他頭上的那一圈慘白光暈。張淙轉臉就看見了晏江何,他愣了愣,下一秒又端起了一副煩躁的表情。晏江何朝他勾勾手,示意他過來,同時聲音不大地問道:“老頭還睡著呢?”“嗯?!睆堜茸哌^他,完全沒停頓。晏江何也不惱,反而跟著他一起往外走:“你回家?你家到底住哪?祥云華景說那么溜道,是假的吧?!?/br>兩人進了電梯,張淙斜眼看他:“你查戶口嗎?”“不查?!标探涡π?,“我送你回家?!?/br>“……”張淙瞪著他,直到電梯門開了才從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來。抬腳出電梯,兩人一起往外走,就聽晏江何笑道:“怎么?不敢上我車?”“你他媽是不是有???”張淙的棒棒糖剝開了。晏江何突然停了腳步,他湊到張淙眼前,貼得很近。面對面近距離互瞪了一會兒,晏江何突然就笑了起來,他側過頭,貼著張淙的耳朵,嘴里的熱氣全都噴灑在張淙的耳廓:“我有沒有病你都不敢上?!?/br>他說:“你是個膽小鬼?!?/br>晏江何說完起身的時候,嘴角的笑意全都沒了,快得就好像從來沒存在過一般。他轉身就走,把張淙甩在后面,一句廢話都沒再有。張淙這一瞬間感覺自己的耳朵是給晏江何咬下來吃了。他仿佛原地被澆了個狗血淋頭。“你是個膽小鬼”這句話就像一把嶙峋的利爪,廝殺的剎那便見血封喉,撕碎了張淙層層掩蓋的什么東西。刮爛皮囊的腐敗露了出來,正在散發糜臭的味道,流出猩紅的鮮血,染上張淙的眼睛。張淙眼眶瞪得通紅,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脖子上的筋都爆了出來。晏江何坐進車里并沒有著急開車。他先打開了車載暖氣,調好溫度和風向,便懶懶散散靠著椅子,他的手掛在方向盤上,好一副不著調的姿態,指尖輕輕敲打著方向盤的真皮面。他沒等多久,張淙就從大門口出來了。晏江何歪頭靠在車窗上,手掌按了一下車喇叭,“嘀”得一聲。張淙頓了頓,果然走了過來,他嘴里叼著根棒棒糖,一臉要殺了誰的模樣。張淙上了副駕駛,毫不客氣“咣當”一聲巨響摔了門。“摔壞了你賠?!标探螞]看他,把車重新打著火,一腳油門蹬了出去。這時候他又想起了張淙剛才關馮老病房門的樣子。晏江何這種混不溜秋的玩意兒,自然沒長叫做“善良”的那根脊梁骨,撐不起“好人”這形容,他當醫生那都得是老天爺瞎了眼的陰差陽錯。盡管馮老認了張淙是親孫子,晏江何也良心蕭條,做不到幫馮老“造福下一代”。他不至于吃了秤砣鐵了心,要把張淙帶上正路。再說他自己走得也算不上什么嚴格的正路。只是,他又扭臉看了看張淙,看見他含著糖,左邊的臉頰鼓了個包。晏江何不得不夸一句,張淙有一種很強烈的氣質。他就是最大的矛盾沖突體,只拎那兒就實在打眼得緊。他杵在你面前,你很難不放下眼睛去看他,很難不去琢磨——這個營養不良的完蛋身體里,到底擰著多大的勁兒,才能這么往死里折騰也不松開。“說吧,住哪兒?!标探未蛄宿D向燈,拐了個彎。像一座孤立的拋荒小山張淙吭哧了半天只喘氣,丁點兒動靜都不出,晏江何眼見車子開上了大道,身邊的兔崽子還是屁都沒放。他那點本就所剩無幾的好心眼子被磨得告罄,換擋的時候順便伸手就往張淙肩頭上抽了一巴掌,并罵道:“啞巴嗎?”張淙被他這一巴掌扇得差點一腦袋搶車玻璃上。他轉臉就想反擊,只聽晏江何帶著笑又說:“襲擊駕駛人員,小心小命不保?!?/br>晏江何心思一轉,又道:“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住哪?你要是不說,我現在掉頭回醫院,把你鎖車里,進去問老頭兒?!?/br>果然,這話非常管用,張淙或許是被他一巴掌抽懵了,又或許是覺得晏江何這種神經病真的干得出來??傊?,他只是死死瞪著晏江何,半晌開了口:“新東街?!?/br>“不早說?!标探尾粷M道,“還得掉頭?!?/br>晏江何慢悠悠開著車,也沒再催張淙。張淙很有自覺,每到拐彎或者路口,他都會主動開口給晏江何指個方向。只不過話少的可憐,都是“左”,“右”,“直走”這種單字單詞兒往外蹦。晏江何過了個紅綠燈后并道,趁著看后視鏡的當口瞄了一眼張淙:“你給老頭交醫藥費了?我今天想去交錢來著,說是你交過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