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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讓我以為,你死了……”十年,魏楚越都不曾想過出現在秦棠眼前,甚至不曾想過給秦棠留下一點線索。而此刻,魏楚越重新出現,好像他只是出門在巷尾吃了碗餛飩面,這就回來了,沒什么大不了。秦棠的目光終于從魏楚越身上移開,突然松開了魏楚越垂下雙手,不自知地微微皺眉、輕輕一嘆。他不知為何心情復雜,仿佛一時間是失而復得,似乎安慰,似乎驚喜;下一刻卻發覺得非所失,又似乎悲哀,似乎瘋狂。十年前初見時,阿越著一身淺淺檀色裙衫、簡單的垂掛髻、發髻上墜著碧玉雕琢的薔薇,像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站在山門前,蹙著眉,瞧著他眼前一排直挺挺背劍而立的弟子。一群男孩子第一次在鳳林上那蛇蟲鼠蟻、飛禽走獸無數,卻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中見到漂亮的女孩子,看著阿越的眼睛比他們的背脊都直,根本挪不開,而秦棠也是其中之一。山中歲月日復日年復年,山門內苦修的日子終于因為阿越而變得不太一樣。所有人都當阿越是女孩子,除了練功習武就是圍著阿越。秦棠性子冷,形單影只慣了,顯得孤僻不可親,可阿越很快就注意到了他,只因秦棠與人比試從不留手,即便阿越是“女孩子”。于是魏楚越總尋秦棠與他比劍拆招,各有勝負,他并多說話,也并不與秦棠故意親近,仿佛只是山中學劍苦修的另一個人罷了。直到,秦棠發覺了阿越的“秘密”,為其保守秘密,他們成了朋友。魏楚越的前半生中,只有秦棠一個朋友??删退闶菍Α芭笥选?,魏楚越仍不能坦誠以待。“假死是不得已,若不能瞞過所有人,我便要真的死了?!蔽撼降淖旖且廊挥行σ?,并沒有露出多少痛苦、遺憾或委屈的神色,只是輕描淡寫的,像是玩笑話。魏楚越走到一旁的圓桌旁,自顧自坐下,倒了兩杯酒,一杯推到自己對面的位置上,一杯握在手中。秦棠看著魏楚越,想要質問一句“既然你已經死了,既然你已經死了十年,為何此刻要出現在我面前?”可是他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秦棠視他為友,而魏楚越或許只當他萍水相逢吧。秦棠終于動了動,挪步過來坐到魏楚越對面,端起酒盞一飲而盡,道:“無忘齋姓魏,卻非魏林的魏,而是你魏楚越的魏?!?/br>秦棠開口說出的話并非疑問的口氣,而是直敘,魏楚越笑了笑,沒有確認也沒有否認。“請我來,所為何事?”秦棠看著魏楚越,語態冷靜沉穩,再沒有半點恍惚之色。魏楚越一笑:“是你先找到我的?!?/br>秦棠一下子聽懂了魏楚越話中的意思,今日他去府衙查檔的事情,魏楚越早就知道了。秦棠昨日已見識過了無忘齋的手段,已再無驚訝。“徐州水深且不可輕涉,你既然來了,就萬不能掉以輕心,仗著自己武功好就有恃無恐,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江湖中稱道義,可暗地里的下作手段往往防不慎防?!?/br>“所以,昨夜將我迷暈是你給我一個警醒?”秦棠方才一直默不作聲,半句不問當年之事,此刻竟問起了原本不大相干的事情,“迷藥是下在哪里了?碎雨的身上嗎?”魏楚越愣了愣,旋即答說:“你屋中的蠟燭是特制的。分量很少,久燃之后才會有效用,都算不做迷香,不過用來助眠卻是不錯的?!?/br>魏楚越為秦棠滿上酒,秦棠又是一飲而盡。“明日,我與你同去徐州?!?/br>“不必勞煩了,我不過去徐州走個過場?!?/br>不待魏楚越再說什么,秦棠已起身走出了湖中亭。※※※※※※※※※※※※※※※※※※※※之前寫的急,大修了一下第11章秦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小院的,無忘齋的一景一物都仿佛不復存在。秦棠進屋徑直走向他床頭的那獨獨一盞未被點燃的蠟燭。他將蠟燭從燭臺上拔下來,輕輕一嗅,一絲幽甜,幾乎不可察覺。蠟燭燃起,火光跳躍了兩下,漸漸長起來,秦棠將蠟燭擱回到燭臺上,而他自己則坐在床沿上,靜靜看著暖暖的燭火。秦棠的劍就倚在床邊,劍璏上墜著一枚小巧的碧玉薔薇,像是女子之物,常有人說,碧玉薔薇是秦棠心上人之物,可卻從未有人見過秦棠的心上人。秦棠的手指捻著碧玉薔薇,心好似被風浪卷入湍急的河道中,沉浮、生死都不由自主,如同十年前,阿越在大雨夜里墜河時一模一樣。兩日后,他們在下游撈到了阿越,可他依然面目全非、無可辨識,只將阿越發髻上的碧玉薔薇遞給秦棠,告訴他,阿越已經死了。秦棠攥緊了拳,碧玉薔薇磕在他的掌心,烙下薔薇的模樣。他不知道自己心里合該是什么感覺,或該想些什么。阿越沒有死,不該很好嘛?他不該高興嘛?那么他十年來的悼念只能算是一場笑話嗎?他是否該因魏楚越的欺騙而憤怒呢?秦棠瞧著燭火,慢慢靠到床頭,漸漸有些困倦。秦棠輕輕笑了笑,魏楚越說這燭中香能助眠,今夜的酒也很醇,是能醉人的,看來他又能好好睡一覺了。***深更半夜,月朗星稀,雨后的天空最是澄澈干凈。宋怡臨回到晁云樓時,恰好是子時初刻,這一次他不是被文然趕出來,他下午已經將人哄得很好了,甚至因為下雨,文然并未開口要趕他回無忘齋,宋怡臨樂得與文然膩在一起,簡直樂不思蜀,但入夜之后,與文然分開,宋怡臨回自己的房間卻怎么都睡不著,心癢難耐,又或者是惴惴不安,忍不住便回來想瞧個熱鬧。通常子時也正是魏楚越從前面回來的時候。魏楚越回到晁云樓,宋怡臨正在剝橙子,案上已經堆了許多橘子皮。“找我?”宋怡臨搖頭:“我來看熱鬧的?!?/br>魏楚越一笑:“你來晚了,秦棠酉時未盡就走了?!?/br>“他來過?”宋怡臨向魏楚越伸手,“二十文?!?/br>“酉時未盡,還不是夜里?!?/br>“……”宋怡臨一歪頭,“魏少,二十文而已,愿賭要服輸?!?/br>“呵,”魏楚越單手支著下巴,伸手將宋怡臨剛剛剝好的橘子接了過來,笑了笑,“行,明日我便著人給你家文先生送去?!?/br>“你!我……”宋怡臨差點跳起來,一下子就慫了,“罷了罷了。那一位也不是翻墻進來的,不作數?!?/br>魏楚越忍不住笑出聲來,自從有了文然,宋怡臨好拿捏多了,從這方面來說,他還得感謝文然,將宋怡臨這只野猴子治得服服帖帖,再不漫山遍野亂竄,給他添亂找麻煩了。魏楚越吃了瓣橘子,看著宋怡臨眨眨眼:“還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