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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傅芝鐘面上的表情便會尤為寡淡。好像這人世間所有的喜怒哀樂,都離他遠去了一樣。曾經他在劉蟬面前,偶爾又難得流露出來的情緒,都似乎是劉蟬的錯覺。也許因為傘是黑色,劉蟬看不太清傅芝鐘的神情,只能窺見他面上沉著的一片陰翳。不過劉蟬猜,今年傅芝鐘的神情依舊是寡淡的,冷冷清清。和傘外靜謐細密的雨一樣。這樣想著,劉蟬扒拉緊些了傅芝鐘的手。其實,按照輩分,這兩個小包不該在這么偏遠的地方的。只是那個先走的孩子是夭了,不太吉祥,當年怕壞了風水,位置就偏了些。后面那個孩子,傅芝鐘擔心他一個人在地底下太寂寞了。便埋在了他的孿生姊妹身邊。在傅族內大祭時,祭祀的桌子上也有這兩個孩子的牌位,他們也是受了祭祀,受了人間的祭拜的。這兩個孩子的名字,都還是傅芝鐘一前一后刻上去的。但傅芝鐘不放心,他說,那些燒的紙錢沒有飄到這邊來。瓜果點心也放在祭臺上,離得也太遠了些。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心痛不心痛。不過是一種很沉靜又克制的擔心罷了。“小蟬,你拿著傘?!?/br>到了那兩作小包,傅芝鐘把手里的重重的傘遞給了劉蟬。這傘是好傘,真材實料,多大的風都掀不起一點傘面,就是太沉了,劉蟬拿著有點吃力。“莫要淋著雨了,容易著涼?!备抵ョ妵诟勒f。劉蟬嗯了一聲,接過傘,他乖巧地退到一邊,看傅芝鐘接過守墓人的籃筐。那籃子里裝著兩碟點心,和幾大捆敲了銅錢印的黃票。守墓人識趣地行禮后就退到遠遠的,不來打擾。傅芝鐘先把兩碟點心放好,而后便點燃了一捆黃票。黃票易燃,就算是在陣陣的雨下,只需一絲火苗,它也能燃起來。傅芝鐘半蹲下來,他耐心地把手里的黃票一張又一張覆進火苗里。站在一旁的劉蟬默不作聲地看著黃票燃后的灰燼飄起來?;覡a紛紛揚揚的,乘著風帶著雨水的重量,飄了又落下。劉蟬凝望著半蹲在那兩個小包前的傅芝鐘。傅芝鐘低著頭,還在燒紙錢,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劉蟬想,傅芝鐘應當是在神傷的。畢竟那兩個小包里都躺著他的稚子,兩個都是死于無妄之災。傅芝鐘以前與劉蟬說,他說,他幼時有個算命先生說過,他命中無子,是孤獨的相。那時他年輕,沒放在心上,現在看來,或許一切都有著命數。‘可是,’傅芝鐘說,他轉頭看向窗外,目光深遠難測,‘我是這樣的命數,又為什么要為難兩個孩子?’‘若是一開始,他們就沒來這個世上便好了。平白走了一遭,卻盡是受罪?!f。彼時,劉蟬坐在傅芝鐘的懷里,把自己的手搭在傅芝鐘的手上,輕聲說,‘傅爺,這不是你的錯?!?/br>傅芝鐘看了劉蟬一眼,他沒說什么,只對劉蟬搖了搖頭。那搖頭,不知道是在否定劉蟬的話,還是在肯定劉蟬的話。劉蟬舉著傘,這傘大而沉,劉蟬手都累了,只得把它搭在肩上。傅芝鐘燒完了自己手里最后的一張黃票,他站起來,走到劉蟬面前。他淋了許久的小雨,絲發間都帶了些晶瑩。“可累了?”傅芝鐘接過傘,緩緩問道。劉蟬搖搖頭,“傅爺,不累的?!?/br>他說著,不管有些發酸的小臂,又攀上傅芝鐘的手。傅芝鐘領著劉蟬往那兩個小包面前走。“小蟬,這是傅早棗,要早出生一些,”傅芝鐘指了指他們右邊的小包,“是我的長女?!?/br>“這是傅晚玉,”他又指向左邊的小包,“是我的長子?!?/br>每一年,傅芝鐘都要向劉蟬介紹自己的兩個孩子。這兩個小包有些差別,傅早棗的小包是土筑的,那意味著尸身在下。而傅晚玉的小包是木頭搭的,那說明這是衣冠冢。劉蟬眨眨眼睛,他和每一年一樣,對兩個小包俯了俯身,依次喊了聲,“小姐”和“公子”,然后介紹自己說是傅爺的六夫人,叫劉蟬。傅芝鐘看著劉蟬,他的視線很輕地落在劉蟬的身上。從傅芝鐘的視角看下去,能看見劉蟬烏黑的發頂,以及他密密撲閃的眼睫。傅芝鐘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劉蟬時,劉蟬套了一身的女裝,抹著胭脂。他瘦弱,營養不良,臉色泛白,滿身的懵懂又俗氣,說不上有多好看。只是那會兒,是劉蟬那頭披著的長長黑發懾住了他。劉蟬的頭發很好看,不僅長而多,更是烏黑亮眼,根根頭發順下,握在手里就好像分流的黑色的小河。劉蟬的頭發天生就好,如果說發好就是命里富貴是真的,那劉蟬怕是富貴命中的富貴命。他的發在燈光下染著光暈,晃得人移不開眼。傅芝鐘當時注視著劉蟬想,如果傅早棗沒有夭,傅晚玉沒有死,那他們也許也是有這么一頭漂亮的長發的。不過他們肯定會比面前這個男孩健康,臉上也沒有浮萍一樣的張皇。他們約莫是張揚的、開朗的、又懂得規矩、知書達理的。劉蟬感覺到傅芝鐘的默默的注視。他揚起小臉,有些困惑地望著傅芝鐘,不知道傅爺怎么一直盯著他看,是有什么事情嗎?傅芝鐘感受到劉蟬的詢問,轉回視線,斂目搖了搖頭。是無事的意思。于是劉蟬便也不多問。他陪著傅芝鐘站在這兩個小包前,又站了許久。沈璐總是抗拒祭祖時到場,若不是今年劉蟬直接威脅她,她又會像去年那樣,托辭避去壽山的尼姑庵的。沈璐避開的原因倒也很簡單。就是因為這兩個小包,就是因為傅早棗與傅晚玉,這兩個她生育的、還沒學會說話就去了的孩子。劉蟬盯著傅早棗那個小小土包。關于傅早棗,除了極個別,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這孩子是從母胎里出來身體不好,不幸夭折了。但是,事實并非如此。劉蟬這些年,一直在好奇,當年沈璐究竟是怎樣的心態,去活生生掐死自己的女兒的呢?他不懂得這些。在子女與父母,在妻子與丈夫這些關系上,沈璐究竟是值得恨呢,還是值得憐憫呢?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