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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桃看著帶喜掛上白燈籠,又一一買來白蠟燭和白布,把小院改成靈堂,想起上午還自詡雞犬升天的自己,猶如美夢幻滅。“春桃……”帶喜忙碌完,看著不知事的小丫頭欲言又止。老爺不會留她們活口的,可是說與不說又有什么不同?她們兩個在這重重的后院里,莫說逃不出去,就是逃出去了,又能怎么樣呢?誰會管兩個奴婢的死活。帶喜唯一的希望,就是不要牽連家人。王仲濟從寒門舉子坐到兵部尚書,在仕林中也頗有盛名。他接連喪妻喪子,年將半百落個孑然一身,相熟交好的同僚難免要登門寬慰一二,為他排遣幽思。王仲濟忙于應對,一時騰不出手來,倒讓帶喜和春桃多活了兩日。等他接待過幾個“至交好友”,便作出悲慟成疾的樣子,閉門不再見客。王夫人的喪儀已結束,沒有人來奔喪拜訪,王仲濟終于有了空當,示意來貴料理那兩個服侍少爺的奴婢。“小的明白,老爺放心?!?/br>來貴是張成一手調|教出來的人,最終也是他推張成入水,殺人滅口的事情做多了,并不犯怵。他翻出一包砒霜,下在專門做給兩人的午飯里,打發小丫鬟送去,便只等著給她們收尸。但兩人吃是吃了,卻并沒有死。彼時御林軍破門而入,將王家全府團團圍住。宅子里燈火通明,王仲濟被押在地上,看著火把明光里矜貴的宣王爺,“敢問王爺,下官所犯何罪,值得王爺星夜前來?”他跪的筆直,腰背直挺挺立著,仿佛一身凜然傲骨。若不是沈玉林領來兩具七竅流血的女尸,在場的眾人險些要以為錯判了他。王仲濟驚訝張嘴,“這、這是伺候犬子的奶母和丫鬟,怎么會……難道犬子之殤另有隱情!”秦素問站在人群里,看著他那毫無破綻的演技,輕輕嘆口氣。“醫先生?!壁w霽不為所動,“請先生看看,這兩人可還有救?!?/br>王仲濟豁然一驚。這兩人明顯已經死透了,趙霽不至于天真到這個地步,那便只有一個解釋——他抬眼看宣王身后那獵獵翻飛的白袍,看著那面如冠玉、不似凡人的少年,緊了緊拳頭。少年人微微抬一抬下頜,肌膚在搖曳火光里泛出瑩潤的玉澤。他的身形還有些青澀和單薄,身姿卻極其挺拔,周身的氣質有別于凡俗,儼然九天之上高貴的神明。醫續斷緩步走到春桃面前,掃一眼她面上暗色的毒血,聲如泠泉:“有救?!?/br>他的手腕在袖子翻轉一下,挽起一個漂亮利落的袖花,竹節似的手指里,夾著一根細長的金針。也沒看清他做了什么,仿佛只是隨手在春桃面上扎了幾下,又挨個放了她雙手的指尖血,便丟下她往帶喜跟前去。“這樣當真有用嗎?”御林軍面面相覷,心里犯起嘀咕。這是陛下御筆嘉獎的神醫,又是宣王帶來的人,本不該質疑,但這救治的法子也太兒戲了一些。醫續斷不理會旁人的心思,將方才的流程如法炮制一遍。還不曾給帶喜放血,便聽到春桃咳嗽一聲,俯身吐出大口的污血。春桃哇哇吐個不停,身前很快就聚成了黑紅的血泊。那血水蜿蜒著往四處流淌,沾濕了王仲濟膝下的石板。“這是什么毒?”趙霽見王仲濟如避蛇蝎,不由沉聲問道。“砒霜?!?/br>醫續斷站直了身子,屈指將金針彈出去。金針彈動間帶起一陣好聽的嗡鳴,電射出去的時候,宛如一道細長的流星。來貴悶頭跪在仆從堆里,只偷眼看了帶喜兩眼,便覺眉間一涼,接著就是錐心的痛意。趙霽反應極快,當即喝道:“拿下!”金針沾著砒霜之毒,量雖少,卻也足夠嚇破來貴的狗膽。他顫栗著翻眼看額頭的金針,兩股戰戰,幾欲暈厥,被兩個侍衛一拉,便如爛泥一般被扯了出來。“這是下官的長隨來貴,一家老小都是府里的仆從,很是忠心能干?!?/br>王仲濟面不改色,朝來貴呵斥道:“可有背后做什么齷蹉勾當,王爺審問,不得隱瞞!”來貴聽他說“一家老小”,混沌驚恐的腦子陡然一清,呼天搶地道:“小人冤枉,王爺若要屈打成招,小人寧肯一死以證清白!”趙霽沉了臉,還未說話,便聽那少年人冷冷淡淡的嗓音傳來:“咬舌、撞柱都隨你,苦頭吃得,命卻沒那么容易丟得?!?/br>來貴看著那霽月光風,周身清正的少年,卻只覺是看著一個惡鬼妖魔。他的舌頭抵在牙根邊,正躍躍欲試間,忽然聽到一道氣虛嘶啞的女聲。“小婦帶喜,有話要說……”有專人記錄帶喜的供詞,趙霽略聽了幾句,扭頭看一眼人群里的秦素問。他們都知道,帶喜和春桃兩條命,只是王仲濟罪行的冰山一角。他沾染的人命,還有孫妙族中一干族親,以及官場碾壓打擊的政敵、競爭對手。張家放在京城不夠看,在新城卻是個龐然大物,這樣的商戶除非遇到強權打壓,否則是不會陡然敗落的。只要去查張家財富流向了何方,便足以窺見其中的辛秘。原先的新城知府已做到了一方封疆大吏,巧的是,這人從前極其不喜王仲濟恃才傲物,后來卻無端和他交好,為還是舉子的王仲濟牽線搭橋。這轉變便是在張家敗落之后。張老爺至死都沒想到,這個當半子養大的可居“奇貨”,竟養成了個忘恩負義的家賊,害了自己性命??蓱z張成兢兢業業為王仲濟賣命半生,全然不知道他的真實面目,若沒有因孫妙反目,恐怕至死都是他最忠實的走狗。而孫家也不干凈。孫老爺和張老爺分庭抗禮多年,明面上想聯姻合作,暗地里卻覬覦張家的錢財。他和王仲濟一拍即合,聯通知府整垮張家,既除了一個心頭大患,又得了一個乘龍快婿。但王仲濟行事狠辣,孫老爺也怕自己死后獨女不得善終,臨撒手將秘密告訴了親近的族人,以此轄制女婿。之后王仲濟做了官,孫家靠著他狐假虎威,兩邊相安無事。后來孫妙驟然“病死”,孫家唯恐和他斷了聯系,便上京來舊事重提,以此要挾王仲濟再娶一個孫家女。此時的王仲濟狠辣更甚從前,他一邊虛與委蛇,一邊布局將孫氏族人全數殺死。城外的墳地,葬的便是孫家人的尸骨。張成參與其中,卻生生錯過了這個秘密。但王仲濟疑心他聽到了風聲,便是沒有孫妙的事情,也是要殺他的。只是孫妙的死,為張成多爭取了幾年活頭。王仲濟秋后處斬,趙霽悄悄帶著沈玉林去觀刑,站在百姓里見那顆腦袋滾地,心中沉甸甸的,重逾千斤。“看他當初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