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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大槐樹下,沈玉林一出來便急急打起了簾子,不等人坐穩就立刻揮鞭疾馳入宮。陳啟文目送他們遠去,回身問道:“先生可有什么良策?”“有?!贬t續斷翻一頁書,慢慢嚼著最后一根蛇rou干。陳啟文冷靜道:“先生預備什么時候拿出來?”醫續斷對他這沉著有些詫異,含笑道:“等?!?/br>陳啟文點頭,為他倒上一杯熱茶,“這瘟疫是人為嗎?”“不是人?!贬t續斷合上書,屈指在扉頁書皮上點點,“是妖?!?/br>陳啟文心里驚怯,卻有一種意料之中的感覺。他垂眼盯著杯里細嫩成朵的茶葉,看著清亮的茶湯,百思不得其解:“這疫病下在了哪里,怎么傳播的?”“水井?!?/br>陳啟文手一抖,一杯熱茶潑灑在小幾上,緩緩流淌到褥墊里,留下幾片暗色的水漬。小青被杯子叮啷響的聲音吵醒,懶洋洋地甩甩尾巴,“嘶嘶”兩聲。陳啟文這才發覺,醫續斷雪白的衣袍里藏著一點翠綠。他害怕蛇類,不由離得遠了,有些困惑道:“先生不是說,小青去找二青了嗎?”“找不到當然只能回來?!毙∏嗪哌笠宦?,從衣服里爬出來,盤在矮桌上。陳啟文聽不懂,只知道它“嘶嘶”個不停,怕被小青暴起咬一口,身子縮得更小了。“蛇膽是個好物?!?/br>醫續斷伸出手指,愛憐地摸過小青的鱗片。小青僵住身子,張嘴想要反駁兩句,被他凜冽的目光一對,只能悶悶地垂下頭。不叫就不叫嘛,兇什么兇!小青安靜下來,陳啟文略覺得好些,控制著目光不往它身上瞟,小聲問:“蛇人還受著傷,先生不會讓他染上瘟疫吧?”他現在隱隱有些摸清了醫先生的行事準則。醫先生不會放任京城瘟疫肆虐,但他又不肯一早肅清源頭,非要在事態即將崩潰的危機時刻,慢慢悠悠地入場。可若要說他愛虛名,要享萬眾矚目、受萬民敬仰,上次力斬柳老爺、勇救宣王,已足夠他成為皇室的座上賓??伤?,寧肯把好處給他和沈玉林,也不愿摻和這樣俗事。陳啟文冥思苦想,除了醫先生虛懷若谷、心懷天下,找不出第二個理由。——他這是在庇護萬民的同時,不忘培養百姓的憂患意識啊。眼見陳啟文的目光越來越炙熱,醫續斷放下冰紋白瓷杯,轉身將柜臺上的藥包丟給他。“拿去吧,能解瘟疫?!?/br>“先生不是說還要等待時機?”陳啟文抱緊油紙包,眼中一片狂熱:“莫非現在已到了最佳時機?”醫續斷瞇起眼睛,“快滾?!?/br>從前還只是諂媚一些,如今越發奇怪了。陳啟文不明白他怎么無故生氣起來,心底有些委屈,一步三回頭地往宣王府去。這包藥指望他自己是遞不進宮的,還是要靠王府里的人帶進去,再由趙霽進獻給天子。“真蠢?!?/br>小青探頭在杯子里偷喝口冷茶,“連功德都不知道,還以為你是那些臭和尚道士的做派,要救濟蒼生呢!”醫續斷不理睬她,拎著新研磨好的珍珠粉,往對面當鋪去。柳掌柜正在裝門板,預備關了鋪子回家去,遠遠見了他來,后退著拱拱手。“不知小郎中有何事?”“無事?!贬t續斷把紙包放在他門框上,“這是給令愛的?!?/br>柳掌柜遲疑著望望他,還是沒有說什么,只抱拳深深作了個揖,“小郎中破費了,柳某記在心中?!?/br>他的女兒也發了熱,正藏在家里養著。他們夫妻二人子女緣薄,生了幾個孩子都沒養住,膝下只柳葉兒這一個女兒。京兆府圈來隔離病人的屋舍,遠在京郊,聽說除了一人發條棉被,什么也沒有。送到了哪里,豈不就剩下等死?柳掌柜狠不下心,只能買了大包的艾葉、陳醋回去,煮了水細致地灑在屋里屋外,盡力不帶累附近的鄰人。至于他們夫妻兩個,若是沒了女兒,活著也沒什么趣味,倒不如一家三口一同上路,還能有個伴兒。對門這小大夫,一向深居簡出,有生意沒生意都穩得住,從來不見著急。他模樣氣度都是上好的,往來的人看著也正派,柳掌柜常聽女兒念叨他,還曾動過結親的念頭。如今見他親自送了東西來,柳掌柜怕他看出自己身上的端倪,又狠不下心拒人于千里之外。要是女兒有個萬一,帶著這東西上路,也算對她這初動的春心一點寬慰……柳掌柜站住腳,看著那少年人進了醫館,彎腰拎起紙包。“咦?”珍珠粉的包裝他之前已見過,下面這包是什么?五城兵馬司一隊一隊地巡街,不讓百姓們再往外頭走動,更不許散播恐慌、哄搶藥材。京兆尹眼見局面漸漸穩住,還來不及喘口氣,各處報病的消息紛至沓來,生生逼出他一嘴的燎泡。這可是皇城腳下,大內里還住著皇帝一家子,他哪里能不著急上火!“大人,夫人派人來說,少爺小姐們也……”京兆尹攥緊了杯子,一晃神還是脫了手,砸在地上摔個粉碎。他死死盯著潑濺出來的茶葉,粗重地喘息了幾聲,像一頭不堪重負的老牛。他抖著皸裂的嘴唇,顫聲道:“點幾個人,去……把他們移到郊外去……”“老爺?”家仆不敢置信。“去!”京兆尹發了狠,重重砸斷一方硯臺。老仆含淚去了,京兆尹發了一會愣,照舊翻起各地報上來的公文。他核算著發病的人數,望著那一長串的字數,只覺觸目驚心。這里頭還有他自己的兒女。不多時有京郊守衛來報,安置病人的屋舍已住不開了。那屋舍蓋在一片貧瘠的山地上,隸屬于皇莊,本就是防著京里有什么麻風、瘟疫而建造的,至多可以容納三千人。如今才僅僅一天,就已住不下了。京兆尹滿目倉皇,望著灰蒙蒙的天,心也跟著灰了。他打起精神,思考還有那處方便安置,忽然便聽見外頭御馬的嘶鳴。有個朱色深衣的內宦走進來,手里捧著一絹朱紅的圣旨。疫病的藥方配出來了!“御醫看過了方子,染疫的宮人們也已試驗過,大人可以放心施藥。京中各大藥鋪,隨大人全力抽調藥材,災后再予藥費嘉獎?!?/br>京兆尹抖著手接下旨意,比許多年前蟾宮折桂之時,更心潮澎湃。外頭再怎樣兵荒馬亂,醫館里還是照舊滿室懶散。那裊裊的茶香幽韻混在藥材的氣味里,意外的好聞。陳啟文靠在門框邊,看著隔壁藥材鋪里鬧哄哄的樣子,忍不住笑了一聲。原來官兵搶起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