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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不等他們再做客套,陸辭已大步流星地回了房。既然解試事宜皆畢,陸辭自認自己這個監試官,就不再具備號令他們的權限了。甚至因他們皆在開封府任職,連同事都算不上,加上年紀差距太大,更沒什么話好說。不過片刻,陸辭就將簡單幾樣行李拎出,頭也不回地往貢院大門外走去了。他的馬還拴在院側的馬廄中,聽見主人來了,也還是懶洋洋的,只意思意思地甩了甩長長的尾巴,權作打招呼。陸辭將東西掛在它身體兩側時,它也頗配合地一動不動。只在陸辭翻身上馬時,它才從鼻孔里響亮地‘撲哧’一聲,神氣地搖了搖腦袋,不經他催,已自發地往前走了。陸辭在它脖頸處親昵地拍拍,笑道:“老馬識途,古人果不欺我?!?/br>似是對‘老’字頗有意見,它倏然止了步,原地跺了跺腳,才傲嬌地繼續往前走。見它鬧脾氣,直將陸辭逗笑了:“你在貢院住這么些天,難道受其熏陶,變得連人話都聽得懂了?”對陸辭的這句調侃,馬兒卻是充耳不聞了。陸辭也著實有些疲憊,只想趁著聞發榜之訊而來的舉子們尚未將道路堵住之前,趕緊趕回家中。這么一來,還能稍微睡上一會兒,等到了夜里,就可與許久未見的友人們臨軒玩月,同飲美酒了。然而難得懷抱著美好愿望的陸辭,還未回到家中,便在半途被宮中內侍給截住了。當聽到小太子有事相詢時,陸辭瞬間生出了極不妙的預感。等進宮之后,他心里正徘徊的這點預感,就不幸應驗了。趙禎絲毫不體諒自家老師近來都快累成狗了,兩眼亮晶晶的滿載希冀,口吻更是誠懇真摯:“貢舉大興,而制舉既然無聞已久。我有意重開制舉,陸左諭德可愿助我廣置科目,以修賢才?”陸辭微笑回視。——他只想將這惡魔一樣的小崽子團巴團巴,做成五仁月餅。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制舉又稱‘制科’,‘大科’,‘特科’,是由皇帝下詔,而臨時設置的科舉考試科目,目的在于選擇各式特殊人才。唐朝時候制舉甚盛,名目多達近百個,而宋朝則貢舉大為發展,制舉趨于衰微。宋初承后周之制,設制舉三科,分別為‘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經學優深可為師法,詳閑吏理達于教化’。考試內容為‘試策論三道,共三千字以上’,由州府解送吏部,當日內成,取文理優長,人物爽秀者中選,并無御試。然而設科之后,竟無試者。所以太祖進行了改動,變成了學士院試,后加御試,共兩試。真宗朝,又改成了六科,人稱‘景德六科’。但隨著天書鬧劇,一罷二十年,從仁宗天圣七年才又重開,這次再次增加,成了‘天圣十科’。第一百六十二章得了陸辭的‘微笑’回應,趙禎更受鼓舞,將內心徘徊已久的念頭滔滔不絕地道出:“自古得賢則治,失賢則亂。漢唐之間,亦多選賢良才學之士,以條時政得失……我愿讓天下英豪皆登于朝,試者不限前資,黃衣草澤,皆可應詔……”哦。看著他巴拉巴拉說個不停的嘴,陸辭面上微笑依舊,已然神游天外。平心而論,小太子有雄心壯志,志在改革人才選拔制度,收納更多賢士,當然是好事。他作為前老師,在正常情況下,也會為對方的成長和擔當感到萬分欣慰的。——前提是不拉他下水。好不容易讓小太子將自己的理想闡述完,陸辭直截了當地就潑了一盆冷水:“制舉之設,本意在得非常之才。然過往題式,所問皆歷史典故,無關冶亂,競為記誦名數之學,難以選拔出‘習先王之法,明當世之務者’?!?/br>其實,就算沒有趙恒折騰出‘天書下凡’這一鬧劇,制舉的衰微,也是大勢所趨。唐時科目眾多,分三大類,每一大類下又包括若干小類,加起來共有近百個之多。而大宋的制舉,哪怕經景德年間的改動,也只得寥寥數科,還很靠攏???,取人過窄,自然不能與其相比。且唐時應舉,可由長官推薦,也可由士人自薦去吏部,參加吏部主持的御試即可。而當朝應舉,卻得先繳進詞業,審查合格后,才能參加閣試,再是御試。這就意味著,單是應舉資格這關,就要篩下絕大多數人;閣試這關,能得五通者,更是寥寥無幾;更別說還有最艱難的御試了。制舉的考試內容,也為人詬病已久:題目皆僻隱難知,主要問經史名數,求的是博聞強記。陸辭自認算記性好的,但在這種專往刁鉆冷僻處出題的情況下,也沒有絲毫能中選的信心。這么一來,但凡能過制舉的人才,往往記性絕佳,在貢舉中多半也能取得不錯的名次。且貢舉可得進士出身,登科唱名,不論是風光,還是穩妥,都要更勝一籌。預試難,正試更難,考試內容與貢舉大同小異,待遇卻還一般。那制舉不受青睞,也就情有可原了。趙禎滿眼信任地點了點頭,從善如流地接了下去:“我亦深知其弊,奈何無從下手,才更需先生助我?!?/br>陸辭:“……”是哪個混球教壞了小太子,讓他學會打蛇隨棍上這一招的?盡管有些難以招架趙禎充滿純良和信賴的眼神攻勢,但一想著近些天的日趕夜,就為出鎖院來過個中秋佳節的累死累活,他瞬間就恢復了鐵石心腸的狀態。他淡定道:“殿下謬贊,臣甚是惶恐。然臣才疏學淺,資歷不足,不久前所知監試一職,已難服眾,又如何當得起制舉的撰策題官?況且不論閣試御試,依循舊制,皆當由‘兩制’代擬,再交由殿下核定,我身為太子左諭德,為東宮官,若貿然擔任此職,于情于理皆是不合,還請殿下改變心意吧?!?/br>趙禎好似完全捕捉錯了重點,立馬關切地詢問起細節來:“‘已難服眾?’難不成你為監試官,貢院中卻還有人膽敢為難你?”陸辭微瞇著眼。他十分懷疑,小太子根本就是避重就輕,故意裝傻。被陸辭以狐疑的目光盯了好一陣,趙禎仍是一派坦蕩,嘆息道:“陸左諭德向來與人謙和寬厚,自不肯說……你方才所言,的確在理?!?/br>陸辭蹙了蹙眉。盡管趙禎的語氣聽著是松動了,但被這學生坑過一回的他,卻始終難以放松。果然,趙禎嘆完氣后,裝模作樣地琢磨一陣,還裝出靈光一現的表情,高興道:“既然如此,我立即下詔,以攄羽為秘書省監,知制誥,這些難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左諭德屬東宮官,不好摻和制舉事宜,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