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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能站立,而簾外,那人謝恩時高桓猶自嘉許:“段卿能文,今日過后可要好好好好作賦給朕過目啊?!?/br>他耳邊嗡嗡地鳴,眼神卻分外清明,很快又進來了一個人,陌生而粗陋的氣息席卷到他身上,叫他幾不能呼吸。他記得他們每個人的臉,記得他們身上的氣息和貪婪的眼睛,最后神智全無,只盼著昏過去后能將這一切都忘記。而這是忘不掉的,北齊滿朝文武都記得最后簾幕揭開,他從金車上遍身狼狽跌下來的樣子,而鄴城中人亦會聽見那滿城風雨,他與世隔絕之時,焉知是否是天下皆知......高珩,高珩也會知道的。他頭疼欲裂,神智亦劈開一絲清明,腦海中高珩的影子似乎是他熟悉的溫柔款款,又在一瞬間冷血無情。朝堂上的yin糜場景漸漸虛化遠去,更深的絕望與茫然卻仍然扼著他心神,纏得他無法呼吸:被一路押到突厥時,那兩人起初一直給他灌著湯藥,叫他始終夢魘不醒,后來真被折騰得沒有力氣才沒再如此,此刻他腦后疼痛仍未消散,模模糊糊想起自己剛從昏迷中醒來時鬧著要見高珩,陳章便命人給他灌湯藥,叫他繼續昏睡下去。那湯藥的滋味那樣熟悉,而但凡衛映覺得自己神智有些清醒,便會再被人按著灌下湯藥,不僅四肢無力,神智也混沌不清,陷入一次又一次的夢魘。他睜開眼,本以為不久后便又會被灌藥,卻不想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陳章,而是高珩。他似乎消瘦憔悴很多,鬢邊甚至隱隱有了白發,他心中有了不詳的預感,慌忙逼問道:“陽淵呢?”高珩不語,衛映幾步爬到他身側拽住他的手,卻見他發頂亦覆上霜白,他心中隱痛隱憂,一把抓住他手腕:“他在那里,我能看一眼他嗎?”“見不到了?!备哏裾f,他掰開他的手,神情一派淡漠,“我氣怒交加,就把他推下山崖,誰知道他是跑了還是死了?!?/br>八年后衛映仍然記得他那一刻的心情,他不肯相信陽淵的死亡,而心底對高珩的信任又讓他覺得這不過是高珩的一次觸犯底線后的懲戒,對陽淵的擔憂又讓他在這一刻想恃寵生驕,是以無視高珩的異樣只想著逼問出真相:“你別騙我,他是你弟弟......”“就是因為他是我弟弟,我才沒有直接給他一劍穿心,還給他留了絲生機------你便祈禱他有神佛庇佑吧?!备哏窭淅涞?,“你由頭到尾也就見了他一個月,現下便當做了場大夢,夢醒了就當這人從沒來過罷?!?/br>“我怎么可能當他沒有來過?”衛映不可置信道,眼前高珩的眉目仍舊皎若月華,他卻覺陣陣寒意。這還是高珩嗎,這......還是他舅舅嗎?高珩半跪在床榻前,伸手攏去衛映鬢邊的散發,聲音仍舊冷厲,更字字觸目驚心:“該同你說的事由,我都已同你一一細講,你所作所為,等同通敵叛國。再執迷不悟,當心我連你一起殺了?!?/br>“你和尉遲肅勾結,便不是通敵叛國了?”“我可決斷國事,你無此資格?!?/br>“決斷國事------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攝政王嗎?”衛映仰面冷笑,切切道,“北齊皇叔攝政王早已葬入皇陵,你我現下亡命異國,是誰失算啊.......你沽名釣譽,你優柔寡斷,你對高桓處處容忍,對同母兄弟卻同室cao戈,你總是要我聽話,可你做得都是什么事???”“我數月身在煉獄之中是因你的疏忽,鄴城之外咫尺之遙你又因多疑不來救我,我若知曉你半分偷天換日的計,哪里會甘愿留在鄴城任他們折辱?”“讓你落到高桓他們手里是舅舅的錯,是舅舅一個人的錯?!备哏褚蛔忠痪涞?,眼神中有一絲決絕,“等你回到鄴城,曾欺辱過你的人皆會生不如死,我也......再不會叫你落到那樣的境地中?!?/br>“那我就可以把一切都忘了嗎?”衛映大吼,“我身上的傷,我臉上的印記,我一閉上眼就想的起來的不堪畫面到我死了都還會留在我身上,我,我即便能忘,高桓會記得,北齊滿堂朝臣都會記得!他們寫了詩賦,編了樂曲來拿我取樂,我一生一世都會被那樣的污穢名聲糾纏,達官布衣皆視我為嘲弄笑柄,你說不要我再落到那樣的境地,你是不是惟愿我真的被他們折磨死了才夠?”“我怎可能要你死.......”“你哪會在乎我死活???”衛映冷冷道,“你剛剛才殺了你弟弟,哪會在意現在把我也殺了?”高珩霎時愣住,衛映看著他,心中升起一絲期盼,然而高珩只是再漠然道:“這么急著求死,可是要到陰間做一對野鴛鴦?”衛映垂下眼睛,心中絕望之色日深:“未嘗不可?!?/br>他感到高珩的手扼住他脖頸,冰冰涼涼的,叫呼吸微微艱澀,而高珩只迫他抬起面孔,似是悵然道:“你真的很喜歡他?!?/br>“他那么好的人,我怎么不喜歡???”衛映喃喃。“他確實招人喜歡?!备哏裎⒁娖G羨,“難怪跟了他近一月,你便不聽話了?!?/br>“你總是要我聽話,要我順從你的心意莫要忤逆你,你以為全天下的人都像你一樣喜怒無常、生性多疑,可我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毙l映搖搖頭,“我是個人,你卻視我為提線木偶,我不敢不聽話,生怕觸怒了你你就會不要我,可我敢在他面前放肆,跟他在一起,我當真無拘無束?!?/br>“你原來一直對我不滿?!备哏褚徽?。“你死了,我只想起你的好,可你來靈武之后倒行逆施,我就想起你的不好了?!?/br>“以為死者處處盡善盡美,也是人之常情,倒不知曉若是陽淵殺了我,你會不會念著我的好了?!备哏裾f,自嘲地笑了起來,“陽淵或許是真喜歡你,可他生性涼薄,又善于算計,你一直像今天這樣傻,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倒能被他哄騙一輩子?!?/br>“他還怎么哄騙我.......”“沒見著尸首,誰說是真的死了?”高珩說。衛映眼眸驟然亮起:“你......”“可也不一定活著?!备哏窠財嗨?,嘴角微微上揚,“所以你現下千萬不要尋死覓活,否則陰差陽錯,不定悔恨終生?!?/br>衛映無力地看著他,既知曉八成是高珩防他尋死的緩兵之計,又真的懷了一絲陽淵未死的希望。他頹然喃喃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他究竟是死是活.......”“我說了,生死有命,等神佛庇佑?!备哏耥曋?,“你若不是神佛庇佑,不也在十五歲的時候,就該被你的好二舅伏殺在朔州了?”第十三高珩把他關了起來,用鐵鏈鎖住了他的手腳,他攥著那精鋼的枷鎖,以為自己回到了鄴城,被圈養監視如同豬狗。他發了瘋一樣掙扎著,四肢的鐵索像是他那永遠無法掙脫的噩夢,高珩來時看到了他手臂上的傷痕,不言不語,給他取來藥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