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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的客人鬧事——那倒沒有,他們店里進出的人不會。沒——沒有看見其他人,現場就只有我。我嗎?做了四年了——對不起,我接個電話。喂?小閔,你到家了喔?我跟你說,出了點事情——不是我,是MELODY的老板,沒錯對面那家——不用擔心,詳細情形晚點我再跟你說,掰。對不起,大哥你剛剛說什么?我只是報個案也需要跟你們回去嗎?可是我才結束八個小時的大夜班很困了耶,警察大哥……第4章重 逢那些教人難以置信的事,卻經常被孤獨的人碰上。——薩特,TheNausea大三要升大四,成績總在勉強應付的及格邊緣,沒有興趣的科系讀得沒有一點起色,出現在社團的時間比在教室多。在學校成了幽靈人口,只有期中考期末考一定會出現,其他時候全看當天的心情。晚上從沒在念書,忙著跑幾家民歌西餐廳駐唱。失眠已經成了固定作息的一部分,早上的課爬不起來是正常,就這樣顛紊混亂地又混完了一個學期。漫長的暑假才剛開始。英式龐克搖滾初萌即已讓全球為之瘋狂的年份,在亞熱帶的這個小島上,這座陽光尚未被捷運開挖掀起的飛沙烏煙污染的城市中,位于民生東路上全臺第一家“麥當勞”,在那年夏天,把一首喬治男孩的DoYouReallyWanttoHurtMe?播了又播。極強的冷氣,把陽光漂成霜氣逼人的霧亮,冶艷如鬼哭的歌聲一句句切裂了空氣:真的真的你想要傷——害——我——嗎?那聲帶聽來仍未脫男生變聲期的尷尬,卻意外地充滿了迷幻悲傷的氣味。我無法回答男孩的哀鳴,男孩唱出的正是我的焦慮與茫然。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離晚上駐唱開始還有一大段空白,如果沒有被排到下午的練唱時段,又不想待在家里被母親嘮叨,就只好坐在冷氣夠強、裝潢嶄新的“麥當勞”臨窗凝視街景。經濟在起飛,這些舶來品牌的快餐店才剛開始在臺北接二連三登陸,每一家雇用的都是漂亮且笑容可掬的大學生,成功打入臺灣人的生活。在彼時洋煙洋酒進口車國際企業尚未大舉進軍的年代,有好長一段時間,我們這些土包子都誤以為快餐代表的是進步國家的現代化生活。尤其看著工作人員把時限內仍未售完的舊薯條毫不心疼地倒掉,更是令人對快餐的品質五體投地。一直得等到幾年之后解嚴,觀光簽證首度開放,我們才會從返臺游客口中得知真相。麥當勞在美國不過是廉價的粗食,流浪漢們習慣來店流連,順便梳洗如廁或休憩。不知其實也有不知的幸福。就像不知幾年后就會出現快餐愛情這種說法。不知校園民歌風潮即將結束,新浪潮電影只會是曇花一現。不知接下來三十年,這座島將陷入無止境的政治斗爭,淹沒在群眾叫囂的口水里。一九八?年代的臺北,那個雖然無知卻自得其樂的年代,同樣也如黎明一瞬那么短暫。雖已隱隱感覺這世界與我之間的距離不斷在擴大,但表面上我跟大家沒有任何不同,一樣抹上浪子膏,穿起高腰褲,掛著隨身聽,青春太滿只好揮霍。騙過滿室與自己年紀相仿的潮男時女,更重要的是,也瞞過自己:我們聚窩在此,因為青春保鮮需要的就是得像這樣的一個地方——干凈明亮,有一點奢侈,有一點崇洋。★那天,我最先看見的是端了托盤從點餐柜臺轉過身的阿崇。那人高三才從自然組轉來我們社會組班上,同學一年不能算熟,畢業后自然就沒再聯絡過。他與高中時的樣子相差不大,仍然又黑又瘦。大熱天里穿了全套一身的西裝,讓人不注意到也難。接著我的目光立刻轉移到阿崇身旁的男生。他脫下的西裝上衣抓在手里,另一只手的指間正夾著一截香煙(是的,那時候到處都沒有禁煙)。那人骨節明顯的手指,寬大手背上筋脈浮凸。卷起的袖口下,臂內側清楚蜿蜒的血管像一條糾纏的繩。我的腦中突然發出訊號:這只手臂我認得。“你怎么會在這里?”這是阿崇對我說的。“原來是你?!边@是我對姚說的。“小鍾,好久不見?!?/br>“你穿成這樣,我差點沒認出來?!?/br>姚的一臉痘疤已經大幅改善,換了一副雷朋著名的三角金邊款眼鏡,看上去比以前多了些書卷味。等他們過來同桌坐下,我才理解沒有第一眼認出姚是為何。并不是對方的外貌真有那么大的改變,而是我的意識出現了跳針。事實上,在認出阿崇前,我的目光原本停駐在柜臺前一對西裝筆挺的男生身上。那一對男生其實就是姚瑞峰與丁崇光。原先姚的西裝外套也是穿在身上的,然而我全然無意識姚在何時脫下了它。癡看著那兩人背影的當下,有那么幾秒鐘就這么憑空消失了。一對穿著一致、體形相似的男性身影,之前從不曾讓我有過眼花而不自知的神迷……阿崇解釋,這身打扮是他們在“國建會”擔任接待人員的規定。聽到這么官方的名詞,我詫異地幾乎撲哧笑了出來。他們那一周都住在當時還名叫“凱悅”的五星飯店,活動終于在剛剛下午落幕了。阿崇完全不察我的無動于衷,臉上仍是十分得意。接著又口沫橫飛地描繪起這期的“國建會”規模之盛大,兩三百位國外學者的接待工作何其吃重不易,主辦單位挑選的又都是各校何等優秀之輩來擔當重任。“尤其那些?;壍拿琅缭?,個個又漂亮又有頭腦?!蹦侨怂坪跤幸饧又刈詈筮@句的語氣。還真讓塔羅牌說準了,姚不僅考上了一流的大學,讀的還是當時尚不知在幾年后會前途大好的資工系。阿崇念的則是與姚同校的國貿系。從高三同班一年留給我的印象中搜尋,阿崇下課沒事就愛攤開報紙,喜歡與人討論時事,他會樂于接觸像“國建會”這樣的政府活動我不驚訝,但是——姚瑞峰?“你不知道瑞峰是我們學校代聯會主席?”“代聯會?”“小鍾,你大學是念假的嗎?”阿崇因為我的無知而笑了,“學生代表聯合會,簡稱代聯會。你們學校沒有這樣的組織嗎?”喔大概有吧。我回答得心不在焉,想到的只是每回學校舉行晚會前,會來聯絡我出席表演的學生干部。大學里熱衷學生會組織,還會積極出來競選學生代表的,印象中不是法律系就是政治系學生,我一時無法將他們與記憶中的姚瑞峰聯想在一起。在報告完近況后,三人一時也找不到適當的話題,所以接下來阿崇顯然高估了我的時事常識,把島內政治新聞綜覽當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