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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渡不了他,我來渡他?!?/br>在場神佛聞言皆是一愣,不知此言何意,卻見絳塵手中的降魔杵化作了一串黑色的佛珠。絳塵持珠抬手于身前,微微一合目。不出片刻,他額間突然浮現出了一朵金色的佛蓮。蓮花千瓣金紋,宛若活物,盛開于絳塵眉間,印記由淺及深,天際的諸位佛修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向平和的臉上居然流露出震驚失措的神色。“尊者!”絳塵豁然睜眼,金蓮同時脫離他的眉間,落于半空,發出金色的光芒。謝逢殊流離失所的魂魄仿佛被這朵蓮花吸引,紛紛朝著蓮花而來,搖搖晃晃地落入花蕊之中。無須多久,所有碎魂竟然都被這一朵蓮花聚回了。等謝逢殊最后一片破碎的魂魄落入花中,蓮花原本舒展的花瓣緩緩合攏,金光大盛,在半空中化作了一座潔白的佛燈。佛燈很小,沒有燈芯,只有一掌長度,通體潔白如玉,燈身沒有任何裝飾,只有燈座為九瓣蓮花,隱約有些剛才金蓮的樣子。裴鈺目睹全程,不知道絳塵在搞什么名堂,轉頭去看對方,卻見絳塵臉色已經蒼白得有些不正常。他面上幾乎毫無血色,額間居然有了一層薄汗,只有目光依舊沉沉如海,一抬手,佛燈便落入了他的手中。絳塵左手持燈,右手再度抬起。手中的佛串已經落入腕間,而他的手心不知何時已經鮮血淋漓。天際諸佛神色由震驚轉為悲愴,紛紛閉眼長念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在浩蕩的佛號聲中,絳塵將右手至于燈臺之上,看著一滴血落入燈芯之中。他輕喝了一聲:“燃?!?/br>佛燈應聲而燃,燈火的顏色似金如血,跳躍于天地之中,劃破了無邊黑暗。長夜燃燈。佛燈雖小,卻明亮奪目,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這一盞巴掌大的佛燈之上,不一會兒,便見燈火之上凝聚起了一條幽藍色的影子。那影子還沒小指長,模糊不清,似魚似蛇,游蕩在燈芯之中。逄元子震驚地開口:“這是——”是謝逢殊重新凝結的一點微弱的、隨時可能消散的精魂。絳塵看著那一點模糊的影子,冷硬的神色忽然柔軟了下來。他持著一盞燈,燭光照亮了他的眉眼,他眼中的堅冰仿佛就被這一點燭火給融化了,變成了一隅月色。眾目睽睽之中,他率先抬頭,往須彌后山看去。眾人見狀也學著他一起往那邊看,剛一轉頭,便紛紛呆住了。黑夜之中,有無數飛花從后山而來,數量眾多,幾近遮天,轉眼間就到了明鏡臺。花開五瓣,潔白如雪,形狀如蓮。眾人呆愣之際,不知是誰結結巴巴地喊了一聲:“是、是萬古春!”話音剛落,只見萬古春如燈驟然,發出金色的光芒,像是在長夜中引燃了上萬盞燈。帶著金光的萬古春慢慢飄落于佛燈的前方,一朵接著一朵,鋪陳而上,似步步金蓮直達九天,如同一條長階,照得漫漫長夜如同白晝,照得天際的烏云潰散,破出一道天光。一萬九千七百一十七朵萬古春同燃,搭通天之階,引渡飛升。絳塵看著這條長階,他眉心忍不住蹙起,仿佛在忍受極大的苦楚,語氣卻依舊清冷。“今日我以佛骨為燈,心血作引,重聚謝逢殊的魂魄,再燃燈萬盞,引渡九天?!?/br>眾人已經錯愕得失去了言語,只能看著絳塵的目光掃過眾人,聲音回蕩于明鏡臺間。“從此,謝逢殊飛升九重,前塵盡消,不囚于舊業,不墮身苦海?!?/br>似乎為了印證他這句話,佛燈中的那條幽藍色的影子在燈芯中游了游,終于從燈火中出來了。它圍著絳塵手中的燈繞了兩圈,順著那一萬多朵萬古春而上,往九重天而去。它剛剛凝聚成一縷精魂,腦中一片混沌,只是憑著直覺而行,穿過無盡黑暗,穿過呼嘯長風,穿過浩瀚湖海,穿過連綿云霧,最終落在一座山間,變成了一位白衣的少年。站在山崖中,四周都是無盡的云海,不見天日,謝逢殊面上一片茫然,小心地上前一步,踏碎了一地霧氣。他停住腳,再回過頭,眼前依舊是白茫茫一片,不見來路,不見歸途。凌衡仙君謝逢殊,一百年育靈,兩百年化形,三百年飛升,忘斷前塵。*謝逢殊飛升那夜的事,九重三天的神佛幾乎全部見證了,但此后,沒有一個人再提起。仙界被迫收了一個兩世入魔的仙君,佛家有了個墮身渡魔的尊者,總歸都不是光彩的事。于是這件事便成了禁忌,久而久之,甚至有些仙君都記不清當時的情景了,只有三天諸佛雖然嘴上不說,心里依舊是嘆惋的。燃燈畢竟是創世古佛,他的隕墮對于三天無異于天崩地裂,于是諸佛在那夜之后,重返天界之時,紛紛留下了自己的一點神識,化作法堂墻壁上三千諸佛的浮雕石像。每至三更,都會有一位佛修的神識醒來,望著法堂內的那位白衣僧人,語氣或兇狠或惋惜或悲憫,問上三遍:“絳塵,你可知悔?”只要對方說上一句“知悔”,或者點個頭,三千諸佛便會同時降世,引渡昔日燃燈尊者再入大梵天。剛開始時絳塵還會回答“不悔”,到后來有時候便懶得作聲了,他和謝逢殊待久了,總會有一點與對方相似的脾氣。他將法堂內原有的長明燈都撤走了,只留下一方案臺,還有那盞佛骨蓮燈。法堂內的墻上有三千神佛,慈悲法相,怒目金剛,他卻把那盞系謝逢殊魂魄的燈放在明堂之上,廟宇中央,便是他的回答了。他讓諸天共觀,神佛同見。自入凡間,七百年。業果自受,九死不悔。七百年不算短,連嘲溪都好像從重傷與頹唐之中走了出來,成了須彌山的大妖。他隔個百八十年會來看一眼絳塵,有時一句話不說,有時冷笑著譏諷他:“別人都飛升成仙了,你還在須彌山等什么?”絳塵通常不會回答,他的耐心和溫和只給謝逢殊。七百年間,萬古春開了又謝,山楂林年復一年地結果,草木枯榮,萬物輪轉。絳塵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在山中待了很久,有時候又覺得百年不過一瞬。直到七百年后的某個冬天,須彌山下了一場大雪,整整三日方歇,天地之間,萬山皆白。大雪初停那個夜里,殘月掛林,絳塵在法堂禪定。屋內無風,案臺上孤零零的燈火卻輕微地跳動了一下。絳塵心有所覺,在長夜中忽然睜開了眼。或許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等萬古春百年一開一謝;等二十五萬多天諸佛每夜責問;等一場須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