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突然想起以前，每年下大雪的時候，沈執都央求著他出去打獵，可那會兒謝陵公務繁忙，焉有那閑工夫陪他玩。

等再有空的時候，沈執已經不在身邊了。

沈執興致勃勃地跑去設陷阱，之后拉著謝陵在雪堆后面臥倒，等山雞出來找食兒吃，定然要主動跳進陷阱里。每當這時沈執總是顯得極其高興。

嘰嘰喳喳地在旁邊道：“以前有一回元祁帶元瑾出去玩，我也想去，可是元祁每次都不肯帶我。就只有一回，我趁侍衛們沒注意，偷偷跟了過去，結果被元瑾發現了，他為了好玩兒，讓宮人把我拴在馬背上，馬一跑，我就摔倒了。被馬拖在雪地里，滿身滾得都是雪，他還在旁邊撫掌大笑，所有人都跟著他笑?！?/br>
謝陵用木柴捅了捅火堆，眸色一深，問道：“之后呢？”

“之后夏司把我救下來

了，當時外頭的積雪也這么厚?！鄙驁虄墒仲N著火堆烤，抬眸望著皚皚積雪，眼眶微澀，“我以為天底下行惡的人，一定會受到懲罰，可是沒想到受害的人也要接受懲罰?！?/br>
“什么？”

“元祁罰我私自出宮，在雪地上畫了個圈，讓我跪在里面反省?！鄙驁烫秩嗔巳嘌劭?，眼巴巴地瞅著火堆上的烤雞，“他帶著元瑾出去打獵了，聽說當晚在營帳前設宴，所有人都去了，就我沒去。元祁好像把我忘記了，都沒差人讓我起來?！?/br>
“那你起來了么？”

“我當然不敢起來?！鄙驁虄墒滞腥?，聞著烤雞的香味開始流口水，“后來還是夏司過來救我，把我抱回帳篷里，后來我問夏司，元祁為什么不來看我。夏司說，有一位姓謝的大人在前面?！?/br>
謝陵蹙眉：“是我？”

“是的吧，謝陵你看，你其實無數次與我擦肩而過，可就是沒能救我于水火。當初你哪怕多看我一眼，現在也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番局面?！鄙驁梯p輕嘆了口氣。

謝陵未言，努力思索起來，好像真的有這么一回事。

當初受邀赴宴，他同其他官員一道兒前往，意外瞥見風雪下的孩子，當時沈執幾乎把頭都埋到雪堆里了。

看不清面容，只有個瘦弱的背影。任誰也會覺得是個犯了錯的內侍。

謝陵也僅僅是匆匆瞥過一眼，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此生會與這個孩子糾纏不清。

若早知這孩子是自己未來心上人，哪怕刀山火海，謝陵也去救了。

“對不起，我當初沒能救下你?！?/br>
“我要是能未卜先知就好了?！鄙驁绦α诵?，“我如果早點知道我會愛上你，我一定沖過去抱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讓你收留我?！?/br>
可是誰也不能未卜先知，原來上蒼早就安排了兩個人見面。

只可惜當初你不識我，我也不識你，匆匆一瞥，背道而馳。

“烤好了么？我餓了?！?/br>
“嗯，你吃吧，小心燙?！?/br>
謝陵將烤好的雞遞了過去，伸手將抓來的兔子圈在手心里團著，按壓著兩只兔子耳朵。外頭很快又飄起了大雪。

“你怎么突然想起來帶我出來打獵？該不會又讓我饒了誰罷？”沈執大口啃著雞腿，含糊不

清道：“我可告訴你了，別太得寸進尺，我也是有脾氣的人！”

“帶你出來散散心也不行么？”

“行是行，但我覺得你從昨晚開始就有點奇怪?！鄙驁逃檬种柑撎摰卦谒砩袭嬋?，“既然是帶我出來散心，是不是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依著我？”

“原則上來說，你說的事，我全部都答應?！?/br>
“好！”沈執快速把烤雞啃了，擦干凈手一把攥著謝陵就走。

二人騎馬來到一家農舍，院里圈養了雞鴨鵝，還有一片小菜園，旁邊拴了一條黃色小奶狗，沈執指了指那條狗，笑道：“我要那條狗，你去幫我偷來！”

“偷？”謝陵甚詫異。

也是，清貴公子謝陵約莫從未做過這種下三濫的事情，光聽一個“偷”字，就已經蹙起了眉。

“怎么，不愿意??？你方才還說要滿足我一切要求，現在就開始耍賴。中書令大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謝陵拗不過沈執，咬緊牙齒應了一聲，翻身下去偷狗了，結果那狗汪汪叫了起來，房門大開，一對夫妻扛著鋤頭大罵：“天殺的鱉孫兒，又來藥我家的狗！”

沈執狂笑不止，拍著馬背大笑道：“謝陵，你也有今天！”

謝陵抱起黃狗，隨手丟了一片金葉子下來，飛身上馬，拽著馬韁繩狂奔。等跑出一段距離了，沈執仍舊捧腹笑個不停。

一邊拍著馬背，一邊笑道：“謝陵，你可笑死我了，我讓你去偷，你還真去??！天吶，謝家的孩子居然偷人家的狗！不行了，笑死我了！”

“別笑了！現在去哪兒？”謝陵沉著臉把黃狗往沈執懷里一塞，覺得臉面全無，“小騙子！”

“哼，誰讓你當年把我養的旺財抱走的？現在讓你賠我一條，便宜你了！”

想當年謝陵離京，走都走了，結果把沈執養的那條狗也帶走了。

沈執瘋狂想念謝陵，想念那條狗，可謝陵回京時，身邊只帶了霜七。他曾無數次想問一問，那條狗是不是被謝陵殺了，又怕問出來后，自己難過。

“旺財死在了你我分別的第二年?！敝x陵緩了口氣，輕聲道：“我沒有拿你養的寵物撒氣，可旺財離京后一直不吃不喝，每天都在院門口蹲著，后來還是死在了第二年

冬天。阿執，你看，哥哥真的沒用，連你養的狗都留不住?！?/br>
沈執聽了，突然有一種大松口氣的感覺。

他此前一直認為謝陵恨死他了，只要有關他的一切，一定會親手抹掉。當初知道謝陵把狗都帶走了，還暗暗難過了很久。

原來，謝陵從未真正地恨過他。

“……我讓人從別的地方移植了一棵紅花樹，養在院子里，每天精心侍養?？墒竦乜嗪?，它亦是活不下去?！敝x陵提起當初在蜀地的經歷，語氣也有些感傷，“我留不住你喜歡的任何東西，也留不住你?！?/br>
“我也留不住你喜歡的任何東西?！鄙驁瘫е纷?，半倚在謝陵懷里，“當時謝府被查封了，我進不去，兩手空空的，什么都留不住?！?/br>
兩個人錯過了這么久，互相思念著對方，可卻無法真正擁有彼此。

原來兩個人早在三年前就一起傷，一起痛了。

謝陵就近尋了個酒樓住下，外頭風雪太大，沈執渾身上下覆著一層積雪，懷里的狗子乖乖巧巧，一直縮在他的衣袖中小憩。

二人訂了間雅室，謝陵怕他在外凍著了，一進門就將人抱在懷里取暖，唇齒相依，摟在一處兒耳鬢廝磨。

店小二敲了敲房門：“客官，飯菜好了！”

“放……放門外邊！”沈執顫著聲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