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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賀氣得胸口起伏,怒道:“你!”“我怎么?”季堯突然湊近,抓著楊賀的手臂將人扯近了,他本就高,坐在桌子上越發顯得凌人,居高臨下俯視著楊賀,步步緊逼道:“公公若真的擔心皇兄,大可告訴他,他這是中毒,中的是能要他命讓他死的毒藥,何必瞞著他,瞞著這滿朝文武!”“陛下中毒一事一旦泄露了出去,必然朝野動蕩,舉國難安!”楊賀抬起臉,冷冷道。季堯嘖了聲,“好高風亮節,好講大義?!?/br>“公公是怕世家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得知皇兄病情,趁機群起而攻之吧?!奔緢蜻有σ宦?,他抬手捻了捻楊賀薄薄的耳垂,黏糊道:“咱倆多熟啊,就不必說那那些違心話了?!?/br>楊賀心底藏著的事被他輕飄飄地揭了出來,仿佛赤裸裸地在嘲笑他的偽善,還有那點微不足道,本不該有的憐憫。楊賀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盯著季堯。季堯說:“公公,你捫心自問,皇兄出事,你最擔心的就是自己吧?!?/br>“皇兄子嗣單薄,你便是能力壓朝臣,卻找不出一個能名正言順扶上帝位保住你煊赫權勢的……”季堯突然想起什么,啊了一聲,笑吟吟地說:“我除外?!?/br>“只有我,或許可用?!?/br>季堯看著楊賀抿緊的嘴唇,湊近了,一口咬住他的嘴唇,舔了舔,低聲說:“公公,我說的對不對?”楊賀卻捏住了季堯的下巴,堪堪退開,抽回手拿拇指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說:“那又如何?”“季堯,你這個人,”楊賀頓了頓,“至今為止,當真有過一句真話么?”季堯一怔,一言不發地盯著楊賀。楊賀不閃不避地和他對視。季堯猛的捏緊手里的紫檀木,狠狠扔了出去,臉色變冷,“楊賀,夠了吧?!?/br>“你屢屢因為皇兄和我過不去,為什么?”季堯說:“愛你的是我,護著你的是我,以后會一直陪著你的也是我?!?/br>“你以為皇兄能一直容你?”季堯冷笑道:“你真當他是傻子?來日世家掃定,你大權獨攬,皇兄當真會一直覺得你是他的左膀右臂,你是他可親可信的賀之?”“不過一個太傅,皇兄就能疑你,他能保你長久?別做夢了!”楊賀呼吸一頓,反唇相譏:“敢情殿下弒君是為我?篡奪帝位也是為我?可笑!”季堯卻一下子又變得平靜了,甚至勾了勾嘴角,坦誠道:“沒錯,我是為我自己?!?/br>“我皇兄命好,什么都有他母后給他掙,我只能自己搶自己騙了嘛,”季堯說,“宮里就是這樣,我要是不想爭不想搶,早和我母妃一起瘋了?!?/br>季堯道:“皇兄很好,對我也好,可我就要因為他對我的好痛哭流涕,感激涕零?乖乖地聽之任之?公公說,有這樣的道理嗎?”他問得好乖,好像個天真的少年,楊賀沉默半晌,卻一句話都說不出。季堯自桌子上跳了下來,看著楊賀,抬手摸了摸他蒼白的臉頰,輕聲哄道:“好啦,至少我對公公說的話是真的?!?/br>“我說過,我會永遠喜歡公公,”他低下頭親楊賀的嘴唇。他一靠近,楊賀渾身僵住,心尖兒不自覺地發起顫,涼意蔓向四肢百骸,如冰冷的潮水一般。季堯親昵地捏了捏他涼涼的手指,說:“公公,這天底下,只有你不要怕我,你明明知道,我最聽你的話了?!?/br>楊賀越過季堯的肩膀,怔怔地看著窗外,窗子未關,暴雨簌簌地闖了進來,淋得一片潮濕陰暗,仿佛見不得光。恍惚之中,楊賀聽季堯說,“楊賀,我竊國篡位,你弄權禍國,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誰也不比誰干凈,他日遺臭萬年,咱們也是要一起的,一輩子都分不開?!?/br>第53章楊賀想,他確實不是好人。只是夢里總夢見季寰對他說,連你也騙我。上一世季寰的面容和這一世漸漸重合,變成一張瘦削蒼白的臉,傷心又怨恨地看著他,看久了,楊賀心中竟變得波瀾不驚。其實季堯說的沒錯,他卑劣自私,那點子悲憫根本微不足道。季寰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他把玩了那些紫檀木太久,毒已浸入肺腑,此前一直潛而不發,如今一朝發作,太醫只能拖延,根本配不出解藥。季寰早晚要死的。季寰起初還能強撐著上朝,后來在金殿龍椅上當眾吐血昏厥了過去,朝野嘩然。他不過而立之年,尚年輕,不曾立儲君,如今一倒,朝中上下開始議論紛紛,有意讓季寰先立太子。季寰子嗣單薄,膝下只有兩個皇子,大皇子正當六歲,生母原是季寰為太子時府上伺候的宮人,還有一個就是戚貴妃的小皇子,不過三歲。大皇子背后無人,小皇子又年幼,更同戚家有關。立儲一事,朝中爭執不休。不知為何,季寰卻遲遲沒有做決定。南燕天氣慢慢地涼了,季寰這一日精神尚好,召了小貴人伴駕。他將楊賀屏退了,單獨留了小貴人,二人在殿內說話。楊賀站在門外,微微瞇了瞇眼睛,看著碧藍的蒼穹,頗有幾分秋意將來的征兆。謝家坐不住了。這兩日,朝中突然出現了立季堯為儲的聲音,說無論是大皇子還是小皇子,都太過年幼,難當重任云云,季堯則表現的很惶恐。季寰依舊一言不發,不知怎的,楊賀卻從中嗅出了幾分壓抑和冷眼旁觀的味道。他和季寰兩世君臣,他太了解季寰了。上輩子,季寰是病故的。臨駕崩前幾年,朝中大事皆有楊賀一手掌控,他堵住了季寰的耳朵,蒙了他的眼睛,季寰所見,是朗朗太平盛世,在楊賀的有意縱容和蠱惑下,終日越發不思朝政。直到季寰快死的時候,夢才碎了。難道季寰這么快就察覺到了什么嗎?突然,殿里猛地響起一聲物件砸地聲,楊賀皺了皺眉毛,叫了句:“陛下?”只聽殿里季寰用力地咳嗽了幾聲,“楊賀,進來”。楊賀推門進去的時候,就見菀菀伏在地上,身子顫抖,臉色煞白眼里也含了淚水,不住地磕頭。滿地都是散落的“問瑤臺”的亭臺樓閣,一幢幢,一棟棟,七零八落。楊賀當即止住腳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季寰咳的臉頰通紅,惱怒地拂了袖,指著小貴人,說:“恃寵而驕,仗著朕寵你目無尊卑,毀朕心愛之物,”他閉著眼睛緩了緩,對楊賀接著說:“讓人把她押下去,罰入浣衣局?!?/br>楊賀臉上露出幾分驚訝,不過須臾,就應了聲是。小貴人嗚咽地叫著陛下,一邊著去抱季寰的腿,季寰看了她一眼,卻退開了,只說:“押下去,朕不想再見到她?!?/br>過了許久,內侍將她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