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璐的辦公桌前，手里拿著一份文件夾，唇角抿得很緊。

“這是你的決定？”嚴岑問。

“也是永無鄉的決定?！辩婅磰A著一根細桿的女士煙，紅色的唇印落在白色的煙嘴上，留下一道莫名曖昧的印痕。

“畢竟，永無鄉會庇護所有員工?！辩婅淳従彽卣f：“無論犯了多大的錯，永無鄉都不會驅逐你們?！?/br>
鐘璐說這句話的時候，面上的表情很平靜。她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后頭，眼神落在窗外的海面上，她說的話跟她的情緒截然相反，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值得拿來炫耀的事兒。

“所以你就把她借調到清理系統來？”嚴岑挑眉：“我已經在帶一個實習生了?！?/br>
“給你找個幫手不好嗎？”鐘璐反問道：“何況你帶她一個任務世界就夠了，宋妍是老員工了，只要經歷過一個世界，她就知道該怎么做了?！?/br>
“清理系統跟引導系統不一樣?！眹泪f。

“你也是從不會到會的?！辩婅聪袷氰F了心一般，根本不給嚴岑活動的余地，她掃了嚴岑一眼，又說道：“何況許暮洲不是也適應得很好嗎——或者你來帶宋妍，我給許暮洲新的任務？”

“不用了?！眹泪曇魸u冷：“我帶得過來?！?/br>
“那就好?！辩婅葱α诵Γ骸吧洗稳蝿罩修D時我就發現了……看來你確實挺喜歡那位新同事的?！?/br>
嚴岑不想回答這句話，于是生硬的轉移了話題：“這種處罰決定，你確定宋妍會接受？”

“她會的?！辩婅凑f：“畢竟對于有牽掛的人來說，‘活著’比一切都重要?！?/br>
嚴岑微微挑了挑眉，他的目光介于復雜和干凈之間，只明確表達了一個意思——是嗎？

桌面上浮空的透明屏幕散發著幽幽的光，忽然嘀嘀地響了兩聲，鐘璐懶洋洋地抬起手隔空一劃，劃掉了什么消息。

辦公室里只有他們兩個人，一站一坐，看起來誰都不想率先開口。

“永無鄉存在這么多年了，這間屋子里的一直都是三個人?！弊詈筮€是鐘璐率先開口，她蔥白的指尖隨意地在空氣中一劃，輕巧地說道：“還是第一次只有你我議事，有點不太習慣?！?/br>
嚴岑無意跟她過多廢話，只是說：“處理了宋妍，以后引導系統誰來管?！?/br>
“引導系統有得是人?！辩婅凑f：“按資歷和任務完成度評判，總能選出一個管事兒的?！?/br>
“那宋妍中止的那個任務呢?！眹泪f：“時間線已經發生偏移了，你準備怎么處理?！?/br>
鐘璐微微擰了眉，在極短的一瞬間內露出了個不耐的表情。

“我會派新的引導人員去接手，已經到了?！辩婅凑f：“還好任務目標年齡不大，說不準好好引導一下，能消弭這次的影響?！?/br>
嚴岑微微一點頭。

“為什么都要喜歡上任務對象呢?！辩婅匆馕恫幻鞯貒@息一聲：“內部解決不好嗎？非要去碰不該碰的東西?！?/br>
“內部解決？”嚴岑嗤笑一聲，刻薄道：“永無鄉里的人，誰不知道誰，我們是什么貨色，你自己不清楚嗎?！?/br>
“別妄自菲薄，任務對象跟我們有什么不一樣？”鐘璐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就算現在不一樣，遲早也都會一樣的?！?/br>
“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眹泪湫σ宦暎骸坝罒o鄉的大門緊鎖，里面是個什么光景，你要我直說嗎?！?/br>
“我知道你們過得不太快活?！辩婅吹卣f：“但這就是責任，世界運行有世界運行的責任，我們有我們的責任。永無鄉至今還在運轉，你還活著站在這里，就說明包括你在內的絕大多數人都有這個覺悟?！?/br>
鐘璐抬眼，重新露出她標志性的嫵媚笑意來：“不是嗎？”

——當然是，嚴岑想。

永無鄉上頭的時間輪盤一刻不停，海面上潮漲潮落，日月交替掛在天上，日子還是一樣要過。

只有永無鄉的日子過得好，過得安穩，這偌大的世界才能維持平和，千年萬年的運轉下去。

永無鄉的所有員工，有一個算一個，天生就擁有這份責任。

“我去找宋妍?！眹泪f：“下一次任務是什么時候?！?/br>
“不著急?！辩婅礇_他眨了眨眼，語氣輕松地說：“這次你們人太多了，申請身份上麻煩一點——再加上好不容易趕上你和宋妍都在，可以正好解決點麻煩的事件，我得給你們好好挑一個?！?/br>
“隨你?！眹泪D了頓：“少挑那些有實體的亡魂世界，許暮洲怕鬼?！?/br>
“怕鬼？”鐘璐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波流轉地看著嚴岑，眸子中盛滿了溢出的笑意，連聲音都忍不住變得輕巧：“他居然怕這個啊?！?/br>
鐘璐掩著唇吃吃地笑了半天，才說：“那你說——”

“少廢話?！眹泪凰Φ媚樕y看，冷冷地說：“你好好挑?！?/br>
他說著將手中的文件夾一合，也不管鐘璐是不是還有話要說，就自顧自地轉身離開了辦公室。

嚴岑還得去把這件事告訴宋妍。

雙系統借調不是小事，何況是借調宋妍，他還得去走個過場，讓宋妍親口確認愿意被借調才算完。

——麻煩死了，嚴岑心情惡劣地想。

永無鄉在正式敲章定論處罰決定后，會再做一次全員通知，嚴岑靠在樓梯扶手上緩了幾秒隨之而來的頭疼，心情更加惡劣了。

宋妍知道他會來，提前給他開了門。嚴岑進屋時，宋妍正靠在客廳盡頭的小吧臺上看著門口，她手里攥著個酒杯，只剩下了薄薄一層底。幾個牌子各異的酒瓶東倒西歪地散落在流理臺面上，一屋子酒味兒。

“借酒澆愁？”嚴岑說：“那我建議你出去喝，永無鄉的空氣凈化系統還沒維修?！?/br>
宋妍醉眼朦朧地笑了笑，把手里的酒杯往旁邊一推，沖著嚴岑伸出手：“拿來吧?！?/br>
嚴岑攥著那份文件，沒有給她，嫌棄地說：“酒鬼不具備思考能力，我建議你醒酒再決定要不要接受這個處罰措施?！?/br>
“不接受能怎么樣？”宋妍說：“我倒是想回引導系統，你猜鐘璐會同意嗎？”

——那當然不會，跟任務對象產生情感糾纏是引導任務的大忌，起碼短時間內宋妍是不可能回去的。

至于這個短時間是多少年，嚴岑自己心里也沒個數。

“那不就完了?！彼五麚u晃著支起身子，伸手從嚴岑手里拽下了那份文件，說道：“何況就算我能回引導系統去，我也不可能去她身邊了。那回不回去又有什么差別?！?/br>
“我知道你擔心我?！彼五f：“但對我來說，說不定換種心情也好?！?/br>
“我沒在擔心你?！眹泪Z氣涼涼地說：“我只是擔心你受不了清理任務，最后自毀了，永無鄉要把這筆賬算在我頭上?！?/br>
“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