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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往隔壁走。許暮洲緊緊地跟在他身后,推開紀筠房門時,對方依舊蜷縮在墻角,跟前一晚的姿勢一模一樣。許暮洲站在嚴岑身后,視線被擋住大半,只能看到紀筠佝僂的后背——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環境,黑暗會滋生很多不必要的情緒,許暮洲看著紀筠,忽然有種時空重疊的錯覺。與前一晚不同的是,紀筠轉過頭來看了看他們兩個人,然后直起了身,她拍了拍自己睡裙上的灰土,然后沉默著支著地,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我記得你?!奔o筠沙啞著嗓子對許暮洲說。許暮洲一愣。“你們是來找紀念的吧?!奔o筠說。許暮洲怎么也沒想到是這么個開場白,他原本打好腹稿的說辭現在全沒用了,只能憑本能接住這個話茬,才能不使紀筠在這場談話中占據絕對的上風。“你知道她在這里?”許暮洲盯著她的眼睛,向前逼近一步:“那你知道她已經死了嗎?”許暮洲的咬字很堅決,這是一個極有壓迫感的進攻姿勢,然而紀筠的眼神依舊如一潭死水,她看著許暮洲,眼里空落落的,什么也沒有。“你知道,我為什么知道你們是哪里來的嗎?”紀筠說。她伸手將散落的長發攏到腦后,她睡裙的袖子滑落下來,露出小臂上愈合一半的猙獰傷口。“因為你們跟紀念一樣,是從‘另一個世界’來的?!奔o筠的眼神越過許暮洲,落在嚴岑身上:“我感覺得出來?!?/br>不知道是不是許暮洲的錯覺,他總覺得紀筠唇角有細微的弧度,像是在笑。“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就應該明白,她已經不在了?!痹S暮洲試圖勸她:“無論你怎么后悔,或者是想念她,她的歸宿都已經不在這里了?!?/br>“許先生,對吧?!奔o筠赤著腳向著他走了兩步:“你知道‘死亡’是種什么感覺嗎?”許暮洲皺著眉,紀筠的精神狀態明顯繃得只剩一根弦,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危險兩個字,但他咬了咬牙,硬是沒有退后。“腐爛,空洞?!痹S暮洲說:“像一場大火燎原,草木余燼散在風里,空空洞洞,什么都沒有——就像你現在眼中的這種景象?!?/br>紀筠走到許暮洲面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這個距離足夠近,近到許暮洲可以從她眼里看到空洞之外的東西。那雙跟紀念極其相似的眼睛里閃著光。“不是的?!奔o筠說:“是‘失去’?!?/br>“死亡本身有什么可怕的?!奔o筠說:“可怕的是接踵而來的失去——永遠的失去?!?/br>紀筠的聲音很輕巧,許暮洲卻感受到了一種洶涌而來的悲哀。好像不論任何事物,前面只要加上了“永遠”兩個字,都會瞬間變得重若千鈞。“第一天你沒什么感覺,但是第二天等你醒來的那一瞬間,你就會突然發現你的生活里已經徹底沒有這個人了,所有因她而生的生活習慣都要隨之改變?!奔o筠說:“直到第三天,第四天……一個月之后,你以為自己習慣了,但其實遠遠沒有?!?/br>“人活著,哪怕她沒有名字,沒有身份,只要她活過就是有痕跡的?!奔o筠深深地吸了口氣,她的聲音有自己都無法察覺的顫抖,她執拗地盯著許暮洲,一字一頓地說:“我有記憶,哪怕是一個轉身,一抬手,一呼吸的功夫,我都能想起她還在我身邊的畫面?!?/br>“這些記憶來得零零碎碎,像是一種本能?!奔o筠唇角的笑意愈加明顯,眼中已經沁出了水光,她跌跌撞撞地后退一步,說:“痛苦會潛藏在每一個細微的角落中,所有的細節都在無時無刻地告訴你——她永遠不會回來了?!?/br>“——我已經永遠地失去了她?!?/br>第66章望鄉(二十六)“許先生?!奔o筠說:“你知道什么叫痛嗎?!?/br>許暮洲垂在身側的手握緊又松開,怎么也說不出一句“我明白”。刀只有割在身上才叫痛,其他人無論再怎么同情,亦或是覺得可憐,終歸只是站在安全的礁石上看著旁人在苦海沉浮。只要自己不親身下水,那無論如何說都顯得太過蒼白無力,叫人毫無信服之心。許暮洲長這么大還沒體會過這種錐心裂肺般的苦痛,將一個人從生活中生生剝離的痛楚他沒法想象。他這輩子只親身圍觀過兩次相似的場景——第一次是孤兒院的老院長病逝,當時他才剛剛十歲出頭的模樣,只記得老院長幾個兒女一個個臉上絲毫沒有悲色,反而帶著如釋重負的釋然。老院長人還躺在殯儀館未曾下葬,辦公室中的文件如雪花般散在空中,滿地狼藉。當時尚且年幼的許暮洲還不大清楚什么叫久病床前無孝子,只記得那一張張冷漠的臉,和散落在地的文件上烏黑的腳印。第二次是他剛剛工作時,同事妻子因意外離世,許暮洲跟對方同屬一個項目組,低頭不見抬頭見,所以出殯的時候,他們小組也跟著一塊去隨了禮金。一米八的漢子短短兩三天內瘦了一大圈,眼眶凹陷,整個人仿佛失了魂一般不吃不喝,見了人也不太會說話。一個大男人,手腕上總是帶著一條碎鉆的花朵手鏈,時常會坐在人群外圍發呆。世間的悲歡離合各有相似,但人人心里那道傷卻有深有淺。對紀筠來說,紀念的死或許如割腐生肌,也或許像是如剝皮拆骨,痛不欲生,許暮洲不得而知。紀筠見他不答,輕笑道:“……所以你說,我怎么可能放手呢?!?/br>紀筠面上雖然帶笑,但一雙眼已經紅透了,血絲順著眼白爬上她的瞳仁,細細密密地將黑色的瞳仁包裹其中,像是在上頭罩上了一層網。“你看到她了嗎?”紀筠伸手在身體右側比劃了一下,她微微矮身,在膝蓋附近比了一個高度,然后對著許暮洲說:“她就在這,在我身邊?!?/br>紀筠說著,右手在虛空中撈了一把,松松地握著——就像是攥住了一只手。“我不管這是為什么,我也不管以后怎么樣,她現在在這里?!奔o筠說:“我不會把她讓給你們的?!?/br>許暮洲看著她的動作,平白覺得后脊骨陰風陣陣。紀筠身邊明明是空落的空氣,但她拉扯得那樣自然,就像是她身邊真的站著一個幼童似的。“知道我為什么會跟你說這個嗎?”紀筠咬著牙,她幾乎維持不住面上的笑意,呼吸的聲音粗重無比。“我不知道?!痹S暮洲說。“我只想讓你們死心?!奔o筠說:“你們走吧,我們就當沒有見過?!?/br>“不可能?!痹S暮洲說:“你自己清楚,人是人,鬼是鬼,是不能相提并論的?!?/br>他大概是跟著嚴岑在一起混久了,波瀾不驚的時候,也多了那么幾分讓人摸